“大将军,大周的兵马已顺利过了狮门渡五座关城,这次傅彦澈带兵急进,按大军行进度,应该不出两日就会到皇城脚下。”
穆遥一身灰袍银甲,恭敬站在房内轻声跟大将军回禀消息,说到这里等了等,没听见大将军的任何吩咐与反应,缓缓抬头,看着床榻上的夫人,还有大将军浑身的漠然冷寂,想到现在解药毁了,只能眼睁睁等着夫人毒,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可大周与镜楚仍是敌对两国,现在两军即将在真国皇城交锋,要怎样面对她必须得问过大将军的意思,犹豫一阵,再度轻声问道:“大将军…?”
“真国圣上现在怎么样?”
稍显空洞的问话,穆遥微低头回道:“因为前阵子羽公主回来,真国圣上的病情稍有好转,昨日听到狮门渡的战报和苏太子已逝的消息后,又再度晕厥昏迷了,依属下看,不容乐观。”
“派兵带淳于献派来的人重新布置皇城外的守城阵法,另外,维持真国圣上起居饮食照旧,找回宫中从前为他诊治的太医从旁看护他,切莫怠慢。”兵临城下,真国大势已去,这是他最后能为真国圣上做得一点事了。
“是。”穆遥应声,抿了抿嘴,默默退下去了。
房门打开,晌午的暖阳透过门缝迎进来,清风微凉,穆遥出现离开,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苍白的睡颜,低眉看着她的小手,捂了这么久仍是没有回暖多少,总是暖一阵,过一会儿又变得更冷,清晰刺骨的提醒他她在一点点的虚弱,一点点的离开。
他偏头,坐靠在床栏上默默的看她,“记不记得我带你去见父亲的时候?”
她没有醒,他的声音慢的犹如回忆,在偌大的房间内,空洞幽离的独自回响着,“你第一次见他,就与他在御花园里打马吊,如此出格,父亲却很喜欢你,后来有几次他急匆匆召我过去,本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到了才知道,他在为我们未来的孩子选名字,男孩的女孩的都起着备好了,”嘴边漫起一点笑意,眼角却有些晶莹,眸底滑过几丝无可奈何的宠溺,“可那时,你还没答应要跟我。”
说到这时他顿了顿,凝固成伤的悲凉落寞如影随形,“你来我身边后,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永远失去你,那时到底生过什么,你从不与我说,我也不能明白,为什么你明明不舍离开,却还偏要毁掉解药。”
他紧握她的手,眼底的迷惘哀伤逐渐逐渐的沉淀,仿佛有什么坚定的东西早已存在,现在,已经变得更加义无反顾,“沈青萝,你要真的执着寻死,我便依你。”
我依你。
沈青睡得迷迷糊糊,隐隐听到将军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可一直没有听清楚,听到最后的时候,心头莫名紧紧痛了一下,这一下把她蓦地痛醒了,手指微动,睫毛跳的有些慌张,明明醒了想到将军应该还在生气,又不敢睁开眼睛了。
只从气息就察觉到她已经醒了,夏侯湛等了一阵,清冷的声音在房里响起,“醒了还不愿起来吗?”
她睁开眼,正对上将军凝眸相望的漆黑眸子,隐约有些漠然,在心里闷闷的叹气,果然,还在生气…
在将军的帮忙下缓缓坐起身,只是昨晚吹了一下麒麟骨笛,身体竟然差了这么多,好像很久没吃饭一样,沈青在心里暗暗惊讶,坐好后,抬眸看着将军,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确认,“将军,你还在生气吗?”
“我生气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一意孤行了。”
沈青被将军说的默默低头,有些委屈的样子,在心里无可奈何的叹气叹气再叹气,夏侯湛见她这个样子,心里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的语气太冲了,即便已经有所决定,他还是无法隐藏气她恨她的心情,可现在生气怨恨又有什么用,他们现在所剩下的时间那么少,难道还要在斗气中生离死别吗?
夏侯湛起身,从床边拉过芸溪早早拿来的轻裘披在她肩上,“外面比屋里暖和,我抱你去外面坐着,晒晒太阳。”她欣然点头,他俯身抱起她,过轻的重量让他再度皱眉,心也再度沉了沉。
两人过了玉石小溪,去到一处与玉迟宫的菱角北舵十分相像的赏云台,将军抱她做到玉石凳上,沈青小惊讶的打量了一圈,与菱角北舵的大气磅礴不同,这看风景的赏云台更显别致秀美,玉栏杆外头就是浮在脚下的漫漫云海,有种站在天宫上的感觉。
沈青转头看到将军一身单薄的玄黑,又看了看自己,郁闷的笑道:“将军,跟你一比,我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只熊。”六七月的太阳,热的让人慵懒犯困,可她在大太阳底下披着轻裘却还觉得有些冷,她本是想说些话逗依然沉着脸的将军笑笑的,可好像没什么作用,沈青扁了扁嘴,想到什么似的又连忙问道:“羽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高靖已经为她诊治了,受的几处轻伤没什么大碍,只是因她哥哥离开而难过情绪一时很难恢复过来,”夏侯湛低眉淡淡道:“有云直陪着她,你不用担心。”
沈青点头,想到苏裕舟的死和真国现在面临的情况,让现在身怀六甲的苏羽遇上这么多突如其来的事,肯定是很难接受的,“孕妇的情绪最重要了,很容易影响到肚子里的宝宝的,唔,一会儿我也去看看她。”
“到现在你还有力气为别人的事着想。”
沈青微愣,“那关系到孩子,也是一条人命嘛…”
“青萝,”夏侯湛蓦然打断她的话,神情动容,却又像在隐忍某些激烈的情绪,“高靖告诉你,现在离毒的时间,只剩下三天了。”他听到高靖告诉他这个事实的时候,不知费了多少气力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三天,即便现在天下动乱,他派出再多的人马寻找紫粟草,寻找解药,她也已经没时间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