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夕颜将玉佩递给桓曼荼,双眼贪婪地望着女儿,仿佛想将她印入眼底。白夕颜哑声说:“荼儿,你不要怨你父亲,也不要怨容晚晴。她也是受害者,如果不是我,她不必遭受这三四年的非议,也不必莫名成了继室,原本这就是她的姻缘。我生来卑贱,一生命如草芥,有幸能见到他这样的神仙人物已是上天开恩。侥幸瞥见月亮就该感恩,如何能妄想占有月色呢?但荼儿,你和娘不一样,你生来就有仙人血脉,以后要好好修炼,好好读书,等你大了,一定要挑一个爱你的人。不要像我……”
不要像白夕颜什么呢?桓曼荼哇的一声哭出来,拼命抱紧白夕颜,然而白夕颜还是偏过头,手腕从半空落下,孤零零撞在床沿。
白夕颜死了。桓曼荼在床前跪了很久,无论子规怎么劝都不说也不动。外面亮起火把,甬道上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子规以为桓曼荼偷跑被人现了,吓得抱起桓曼荼,强行带她离开。等出去后,她们躲在阴影里,听到仆人在相互说恭喜。
容晚晴顺利生产,母女平安。她生下一个很漂亮的小小姐,光看着就知资质不浅。桓致霖和大夫人很高兴,精挑细选,给那个孩子取名桓雪堇。
桓曼荼丧母这天,父亲的妻子生了个女儿。她有了一个妹妹。
牧云归看到了白夕颜母女告别,不由想起了牧笳。她心情低落,江少辞站在她旁边,静静看着雪从天空落下,在甬道铺上一层浅浅的白。这里是子规的回忆,江少辞明明知道雪是虚假的,还是伸手,替牧云归挡住上方的雪:“我们出去吧。”
“可是子规的回忆还没完……”
现在桓曼荼才五岁,距离她长大、成婚、莫名被圈禁,以及殷城毁灭,应当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江少辞语气淡淡,说:“我们是来寻找答案的,并不欠他们什么。她只是一个丫鬟,殷城坠落这种事她怎么会知道内幕。我们走吧。”
牧云归安下心,轻轻点头:“好。”
一旦生出排斥的念头,记忆中的世界明显躁动起来,但死气怨气根本奈何不了江少辞,一眨眼,牧云归就回到原地。
四周还是荒凉破败的模样,骸骨散落满地,残缺不全的布条在水中慢慢飘荡。他们在记忆中看完了一个女子的半生,可是现实中,仅仅过去了一刹那而已。
江少辞和牧云归挣脱后,子规的雾漩也消散了。由灵蚕丝做成的布料仿佛不堪重负,忽然断裂,白骨咔塔一声散落到地上,如同挣脱了某种束缚。
她死去六千年,如今终于自由了。
牧云归看着地上这些骨头,问:“你知道白夕颜的珠花是什么了吗?”
江少辞摇头:“没有。我从她一出现就在看,但每次她都戴着不同的饰,谁知道到底是哪个?”
牧云归望着晃动的水光,轻声说:“身为女儿,重要的并不是母亲的饰,而是母亲。我想,我知道桓曼荼想看到什么了。”
江少辞默默挑眉,其实他本打算暴力破局的,牧云归竟然真的认真给女鬼完成心愿。江少辞没有逆牧云归的意思,跟着她走入正房。曾经辉煌宏丽的正室主院已是一片萧索,牧云归在腐坏的梳妆盒中翻了翻,略过那些华丽的珠宝饰,终于找到一根素雅的银簪。
牧云归又在箱笼中找到一匹没完全坏掉的灵蚕丝锦缎,她回头四处望,江少辞问:“你在找什么?”
“剪刀。”
“哪需要这么麻烦。”江少辞说着拿出剑,凌然出一道剑气,将锦缎割裂。牧云归看着手中变成两截的布料,微微皱眉,江少辞不由问:“又怎么了?”
牧云归抬眸,认认真真说:“有点宽。”
江少辞微微窒息,他练剑以来从没听过别人的安排,向来随心所欲,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要是曾经那些人知道江少辞用剑气给女子裁布,非得心梗。然而,牧云归还真把他当裁缝了。
但头都开了,江少辞没办法,只能按牧云归的要求,把布裁窄,牧云归指哪儿他就划到哪儿,乖巧的不像是他自己。但凡江少辞在昆仑宗有现在十分之一的听话,掌门和长老们九泉之下都得哭出来。
牧云归用锦缎缠了一朵绢花,最后,她用妆奁里散落的珍珠做成花蕊,饰就大功告成了。江少辞凑过来,问:“这是什么?”
“夕颜花。”牧云归悠悠叹气,“朝开夕落,开在破败的墙根,娇弱美丽,注定薄命。比起那些用钱就能随便买到的饰,她可能更喜欢这个。”
江少辞不太懂这种微妙的情怀,但他还是尊重牧云归的想法,原路从空间阵法返回。女鬼还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听到外面有声音,警惕地站起身来。
“谁?”
“是我们。”牧云归拿出手心的簪,说,“你母亲的珠花,我们找到了。”
这么快?女鬼,或者应该叫她桓曼荼,颦着眉接过牧云归手里的东西。等触摸到上面的花朵时,她阴郁的脸怔住了。
她呆了良久,眼睛大大睁着,牧云归以为她会哭,可是那双眼睛里空茫茫的,什么都没有。最后,桓曼荼回过神来,将簪收入黑雾内:“好,第一个要求算你们完成了。现在,我要提第二个要求。”
牧云归轻轻点头:“请。”
“我要我丈夫的遗物。这回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一定要是他的随身之物。”桓曼荼双手合并,缓慢覆在自己心口,“他已经离开我太久了。我时日无多,此生别无他求,唯想带着他的气息,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