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盛六闻言只觉得这赌局正中他下怀,大笑起来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将军可别食言。”
他力大无穷,武艺高在踏白军里都是闻名的。前几场仗看下来,段胥也会些功夫,但贵族子弟无非就是些花拳绣腿。
吴盛六拿了他的武器长刀,昂挺胸先走进庭院正中。
坐在太守府大院屋顶上的沉英看着这一幕,不禁担忧起来。
“将军哥哥为什么要同那个叔叔打架?那个叔叔比将军哥哥壮多了,长得也凶,一看就很能打架,哥哥不是要输嘛!”
他戴着段胥那日送给他们的帷帽,黑纱遮了大半个身子,贺思慕便坐于他身侧,二人之间的屋脊上还放着一碟瓜子。两个人歪歪斜斜地靠在太守府屋顶上,边嗑瓜子边看戏。
贺思慕在那顶帷帽上施了咒法,戴上这顶帷帽之人便隐匿身形,不能被凡人所见。她自己更是有一百种方法隐身,此时她和沉英虽坐在屋顶上,但是院中众人没一个看得见她们。
她对沉英说这也是个戏法,沉英这好骗的孩子对此深信不疑。
“那吴郎将要输。”贺思慕嗑着瓜子,悠然道。
沉英大惑不解地转过头来,问道:“为什么?吴郎将看起来更强壮哎。”
“他头骨长得不好看。”
“……头骨?”
“是啊,我跟你说沉英,看人就是得从头骨看起。你看这人后脑勺扁,额头也扁,颅顶不高,远不如段胥那颗头骨。”
“头骨长得好,与武艺有什么关系啊?”沉英一脸迷茫。
贺思慕笑着招招手,沉英便乖巧地凑过来,她神神秘秘地对沉英附耳,胡诌道:“头骨长得好看的人,命硬。”
沉英懵懂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吴郎将,烦请赐教。”段胥站在院中,轻松地向吴盛六抱拳行礼。
吴盛六敷衍地回了个礼,便提起长刀比,摆开架势,怒目圆睁,仿佛捕猎前的一只猛虎。
段胥则直直地站在原地,手里拿着破妄剑,却并没有拔剑出鞘。
“你拔剑啊!”
“该拔剑的时候,我自然会拔剑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吴盛六话语未落便举刀向段胥而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他一声怒喝:“看刀!”
段胥则仍然纹丝不动,直到吴盛六离他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微微后撤了半步右脚。
贺思慕眯起眼睛。
段胥周围的风生了微妙的变化,那疏疏缠绕的蛛丝一样的风出现了片刻的扭曲,只是一瞬间的事。段胥便借着后撤的这半步迅疾而去,以不可思议的度躲过吴盛六的刀,一个转身衣袂飞舞间便来到吴盛六背后。
他提膝狠击对方腰际,吴盛六下意识后仰,段胥抬手执剑越过对方脖颈,另一只手攥住剑尾,望后用力一拉。
干脆利落的锁喉,动作须臾爆须臾便止,兔起鹘落仿佛一道残影。
吴盛六手里的长刀便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若此时破妄剑出鞘,落在地上的就不是刀,该是吴盛六的头颅了。
一瞬寂静后,段胥放开吴盛六,吴盛六捂着脖颈剧烈地咳嗽起来。
“承让。”段胥抱拳笑道,他的呼吸平稳,那一击必杀的招数没有耗费他什么力气。
贺思慕的瓜子放在嘴里,刚刚才想起来要咬下去。
沉英惊得站起来,差点没站稳滚下去。贺思慕一伸手把他拉住,眼睛只看着院中的段胥。
沉英踉踉跄跄站稳,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说:“刚刚生了什么?我……什么都没看清呢,将军哥哥就赢了?”
凡人的眼睛确实很难看清楚。
贺思慕漫不经心地笑起来,道:“生了什么?刚刚生的就譬如一个六岁稚子张牙舞爪而来,被个成年男人一巴掌按翻在地。”
吴盛六和段胥之间的差距太大了,那差距并非在吴盛六引以为傲的力气,而在于反应、度、策略。
还有经验。
这小将军,应当杀过很多人。
比吴盛六杀过的人,还要多上许多。
吴盛六此刻也难以置信,他捂着脖子坐在地上喘粗气,眼冒金星迟缓地看向站在面前本应当细皮嫩肉,花拳绣腿的段胥,艰难道:“你……怎么可能……”
“吴郎将以为南都来的高门子弟,都是混日子的。吴郎将高见,我们那里混日子的不少,但是……”段胥弯下腰,把吴盛六从地上拉起来,笑道:“我可不是。”
待吴盛六在地上站稳时,再看段胥的目光便有所不同。虽然仍强撑着一丝不服气,却也多了几分好奇。
段胥将破妄剑放回腰间,道:“我知道郎将一直不服我,此前在战场上却也不曾与我为难,是因为大敌当前,你知晓利害深明大义。我整肃军纪你多有不满,是因为你爱护士兵,觉得我太过严苛。可是吴郎将,我们和丹支精锐的差距之大你也知道,军纪若不严明,只会死得更快。”
吴盛六脸上一阵红白交替,他沉默片刻咬牙道:“赢了就赢了,哪里来的这么多话。我输了,以后请夏郎将多多指教。”
他像向夏庆生行了个潦草的礼,揉着脖子道:“将军何时公布此事我都绝无异议,也会支持夏郎将。没其他事情的话,末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