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府的路上,段胥问道:“你为何要渡她?”
看样子他也知道破妄剑的意义。
“怎么说呢,你就当我可怜她吧。”贺思慕看了段胥一眼,反问道:“将军大人,你的这把破妄双剑是怎么得来的?”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有一天我在南都的桥上遇见一个老人家……”
这熟悉的开头一出,贺思慕几欲翻白眼。
段胥却笑起来道:“这可是真的。我在桥上遇见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非说自己是几百岁的老人,他突然叫住我赠予我这柄剑,说破妄剑便是破除妄念,渡生人怨气,所杀者不入邪道即刻轮回。若是有缘,它或许会认我做主人。”
年轻的百岁老人。
贺思慕沉默了片刻,若是她没有猜错,这个老人家前些日子才去世,活了近五百年。
柏清,修仙大派星卿宫的前任宫主,主寿的天梁星君,是世上最长寿的凡人。
也是她母亲、姨母和姨父的师兄。
一个又一个百年过去,无数故人尘归尘土归土,原本唯有她和柏清还在世上,现在连柏清也走了。虽然她和这位严肃古板的长辈并不亲近,但此后她在这个世上,便真的茕茕独立。
她索性给自己放个长假,跑出来散心。没想到遇见的这个浑身是谜的家伙,居然还是从柏清那里得到的破妄剑。
柏清是这世上卜算最准的人,他是算到了什么才把破妄剑给段胥的吗?该不会……他是知道段胥是可与她结咒之人,才留下这个引子,让她找上段胥的罢?
贺思慕抖了抖,她向来不喜欢柏清,也是因为柏清算卦太准让人毛。
段胥将贺思慕送到林家宅院,便说他还要去调查粮仓失火之事,先行告辞。
“段将军。”贺思慕叫住准备转身的段胥,她盯着他的眼睛,微微笑道:“我行事怪异,你不怕我真的是裴国公,或者是丹支的人么?”
段胥深黑明亮的眼眸眨了眨,他认真地说:“你会是听命于人的人吗?我看你这头骨,便是生来不服管,要自己做主的姑娘。”
他眉眼微弯,笑得过于耀眼了。
贺思慕微微眯起眼。
刚刚段胥在百姓面前说扑救及时,粮草大多得以保存下来。但是在她看来,段胥只是在安抚人心。
那火势之下,粮草能剩下五分之一便已是大幸。在这样的围城困局里,段胥能悠闲地闭门不出,无非仗着城高墙厚,还有粮草充足。如今粮仓失火损失惨重,原本危机四伏的府城便雪上加霜,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这小将军还笑得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贺思慕想她多年未到人间来,最近的活人可真是越鲜了,这完美头骨里的脑子,真叫她捉摸不透。
她并未细问,与段胥道别后便目送他远去。待段胥的身影消失在街头置办年货的热闹人群中时,她唤道:“杜正。”
这便是晏柯帮她找到的游魂名字。
一个年轻男人的鬼魂飘到贺思慕身后,这个鬼魂刚死没多久,按理说还是无意识的游魂,并不能变成厉鬼。贺思慕却特别给他授灵,点醒了他的意识。
“杜正,岱州人士,你生前曾侍奉岱州段家老太太,后成为段胥的随从。天元五年八月,你跟随段胥去往南都的路上,在顺州古邰遭歹人劫掠而死。”
杜正跪在地上,边拜边道:“禀王上,没错。”
“你刚刚看清楚了,跟我说话的那位,可是你侍奉的段家三公子,段胥?”
杜正直起身来,他望向段胥消失的方向,年轻的脸上全是困惑。
“方才那位公子?虽然已过了多年,小奴也能看出来,他并非三少爷。”
“那他是劫掠你们的歹人么?”
“也不是……小奴从没见过他。”
果然如此,那这般段胥身上所有的古怪都可以说通——他是个冒牌货,不仅并非皇亲国戚三代名臣的段家公子,倒有可能是个胡契人。看着他帮大梁打仗还挺积极,炸胡契人时还很快活,也不知是对自己的故土有什么深仇大恨。
贺思慕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腰间的玉坠,问道:“真正的段胥在何处?”
“小奴不知。小奴死时,歹人正追着要杀少爷,却不知最终如何。”
贺思慕点点头,道:“你去罢。”
杜正拜倒,消失在一阵青烟里。
段胥回来便提审了当日粮仓值班的众人。粮仓乃是重地,除了原本就巡逻保护粮仓的林家仆役之外,踏白也分出兵力专门保护粮仓。如今却被一个疯癫的青楼女子放了大火,这太不合理。
当值的领班小谢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他说见何嫣可怜便收留了她,谁知她给他下了迷药偷了粮仓钥匙和构造图。她潜入粮仓时他一直在昏睡,并不知道她如何躲过巡逻的人。
段胥双手在下巴处交叠,淡淡看着堂下的小谢。何嫣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父亲曾是监督工事的小官,因而对建筑构造十分了解,知道如何放火不好扑灭。此外,她也明显知道林家和军队两边的巡逻时间排班。
无可否认的一点是,他们之中出了奸细,暗自指点何嫣完成这一切,想要逼迫他们因缺乏粮草而投降。
“贺姑娘突然跑出来杀了何嫣,我觉得此事有蹊跷,她莫不是想杀人灭口?”吴盛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