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达非却压根儿没现沈醉的绮思,“不用太担心,裴延没那么闲什么事儿都管。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以防万一,先走了啊。”
周达非说完,不等沈醉应声,便急匆匆溜到了杨天的摄像机后。杨天冲他笑了下算打招呼,周达非指着摄像机好像问了个问题。
杨天边调角度边跟周达非说话,周达非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摄像机,薄唇不自觉地抿了起来,微微点了下头,像在思索。
他的侧脸好看得不像话。
沈醉这才现,周达非看摄像机的目光跟他看旁的一切人、事、物都是不一样的,它聚焦得近乎灼热,又沉稳而冷峻,透着铁一般顽强的爱意。
这么说来,周达非主动来和他聊那场戏,也是为了电影而不是他。
沈醉心里有一股淡淡的失落,像轻飘飘从悬崖边坠落,脚掌微酸。他没有再上前打扰周达非。
裴延这会儿正在翻看最后几场戏的分镜,忽的也想到了周达非。
他知道周达非连日来在片场各部门上蹿下跳。因为裴延的默许,也没人敢拦着他。
裴延从前单纯是觉得让周达非跟没有什么威胁性的工作人员打交道,总好过让他跟类似沈醉这样心怀不轨的人鬼混喝酒。
譬如周达非去的最多的就是杨天的摄影组。裴延对杨天还是信任的,杨天是个百分之百纯直男,女儿马上都能打酱油了。
但今天不知怎的,裴延一想到周达非跟其他人聊电影,心里就不是很得劲儿。他合上分镜,四下扫了眼,只见周达非果然正跟杨天并肩站在一处,不知在讨论什么。
“他不会跟杨天也能产生什么艺术上的共鸣吧…”裴延眯起了眼,想起周达非谈论电影时意气风的眉宇,心里有点不想承认的酸。
跟杨天有什么好聊的。
杨天懂的我都懂,杨天不懂的我也懂。
杨天都不是优秀毕业生!
裴延想了想,打个响指示意李秘书过来。
李秘书早就注意到裴延在看周达非,一直在待命,“裴老师?”
“去搬个椅子,”裴延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处,“让周达非坐过来。”
李秘书能在裴延身边呆那么久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亲自搬了把椅子,去把周达非叫来。
周达非有点懵,一副不太愿意的样子。
那么大个片场呆着不香吗,哪里都比坐在裴延身边自由。
而且这前后左右大部分人都站着,自己在众目睽睽下坐着多不好。
“老师,我站着就行。”周达非说。
裴延斜着看了周达非一眼,语气无波无澜,“你是想让我仰视你吗。”
“……”
周达非只能干脆利落地坐下。
周达非此刻坐在裴延身侧,落在旁人眼里,与他前夜坐在裴延腿上没有本质区别。
裴延喊完全场安静三二一,周达非明明知道大家都在各司其职,却还会生出一种被所有人拿目光扒个彻彻底底的羞耻感。
大抵是他的理智从性价比角度接受了沉沦,感性仍本能地自我唾弃。
剩下的戏没几场,今天拍的是男主和爸爸妈妈相处的场景。
戏不难,可霍离就跟灵魂出窍似的不在状态。他从瞥见周达非毫无损地进了片场还被裴延召来坐在身旁,心神就不太定了。
裴延不喜欢霍离,却也没打算为他偷听举报的事做些什么。他注意到了霍离的异样,没立即火,而是态度平和地让他重拍。
对裴延来说,他公司绝大多数的人都跟商品并无二致,控制住风险、争取最大收益才是王道。
可霍离此刻就像之前的沈醉,找不到感觉,只会愈紧张。
又一条拍完,他皱着眉呆呆地站在镜头前,脸上是绷得紧紧的焦虑。
裴延示意片场休息,对着霍离道,“今天这场戏不难,不管什么原因,你这种表现都是极其有失水准的。”
“演员就是要能做到不论观众和环境如何,都能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中,而你现在的表现估计连艺考都过不了。”裴延把分镜的纸一卷,隔空点了点霍离,“给你2o分钟,再调整不回来,我保证你下部戏出场就是尸体。”
周达非看着霍离的状态,隐约明白了什么。
“老师,我能自己出去转转吗。”他凑到裴延身边小声说。
裴延乜了周达非一眼,嗯了一声。
又补充道,“别乱跑,午饭回来吃,不许喝酒。”
周达非如蒙大赦。
横店很大,这个时点各个剧组基本都已开工,街道上人来人往,颇为忙碌热闹。
这里没什么人能认出周达非,他因而获得了久违而短暂的自由。
左边的剧组门前拉起了绳索围栏,有粉丝举着小旗子排队应援探班;右边的大铁门完全紧闭,透过重重的门能看见里面正架着摄影和收音设备。
前方似有拥堵,聚集了不少人,吵吵闹闹,有工作人员正举着大喇叭在喊。
周达非左右无事,晃悠着往前走了几步,想看个热闹。他不想回到片场像个装饰物一样坐在裴延身边。裴延显然就是把他在那儿摆着,根本没打算教他什么。
“好了大家都排好队,”一个顶着鸭舌帽看不清脸的工作人员举着大喇叭,声音倒是挺好听,听得出是个年轻男子,也不急躁,“我们待会儿来点个数做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