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鸾背影一抖,回过身来,笑道:“阿姐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只是一番胡话,竟都让阿姐听了去么?”
“六郎莫要怪阿姐听墙根就好。”
来人正是萧韶。萧韶此时已有十六岁了,她身形长开,就如春野的条蔓那般,充满了少女的活力。作为长公主,皇帝已为萧韶指下了人家,只是萧韶拉着王皇后朝萧炜撒娇许久,萧炜也有些舍不得自己这个长女,幸好其他的公主年岁还不大,因此萧炜打算再留公主几年。不过就算再怎么拖下去,到了十八,也必须得嫁了。
十八岁,还有两年的时光,萧韶也是格外的珍惜。
“是六郎请阿姐来的,哪有什么听墙根的说法。”萧鸾笑一笑,她们姐弟两说说笑笑,沈引玉也是个识的,见过礼后,就急忙跑到校场去应付霍庆山了,留她们两人在一处。
此刻两人随意聊天,气氛倒也尚好,朝堂之上寒门与世家的争斗都仿佛不存在那样,萧明与萧鸾之间的打斗就更不用说了,不过都是孩子之间的玩闹而已。萧韶见萧鸾说话间有理有据,她本就有张讨喜俊秀的脸蛋,再配上一张识的嘴,就更是让人感觉愉快。
萧明远不及这个弟弟啊。萧韶在心中暗自感慨一声。她说话不急不慢,也不急于询问萧鸾叫她来的缘由,左右是萧鸾求她,若她先开口,那就落了下乘,失了主动权了。
萧鸾心中自然也十分清楚这点。闲话说得几句,她就很快转入了正题:“阿姐莫怪,六郎原本应当亲自登门的,但无奈年岁不大,不能随意出入宫禁,才不得不让阿姐移步了。”
“你我骨肉至亲,何须这般客气。”萧韶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她话虽是这样说,但萧鸾也知自己不能当真的,当下只是笑笑,又继续道:“我有一事需得求阿姐。”
“可是关于你那伴读?”萧韶问道。
“正是。”萧鸾略有些吃惊地看了眼萧韶,她见萧韶皱起秀眉,心中便忍不住打起鼓来,劝说道,“我朝并无女子不许科考的说法。据我所知,三代前还时常有官宦人家的女子通过科考入仕,而现在也有陈传胪惊艳朝堂,写下锦绣文章。”
萧韶闻言,皱起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她看着萧鸾认真的模样,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顶着一个光秃秃的脑袋,睁着一双纯良无辜的眼睛看着自己,软软地喊着自己阿姐的样子又浮现出来。她以为这些年里,无论是她与兄长,还是底下的这些弟弟妹妹们,都会卷入那残酷的漩涡之间,行为举止都将为自己打算。可是眼下里,这个孩子依然保持着一颗心,甚至不惜向萧韶求助。
“六郎啊六郎,你可知道,若是阿姐答应了你,你……”
萧韶说到一半,又无奈地止住了话头。她应该如何对萧鸾说呢?千金债易偿,人情债难还。今日里萧鸾求了她,那么萧鸾就必然得让出让萧韶满意的回礼。他们不是普通人,一举一动,都事关朝廷与社稷,事关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萧鸾把齐霁真交托到萧韶手中,这无异于授人以把柄。
可是萧韶却说不出这话来。因为她们二人之间所处的立场不同,就算是眼下里可以其乐融融,就算旧日里可以骨血相亲,但他们终会刀刃相向。
“阿姐。”萧鸾朝萧韶长拜一礼,认真地回道,“齐霁真虽是我的伴读,但她过目不忘,就连先生也曾可惜她是个女儿身……这样的人才,若是隐没于内宅间,日日消耗于妇人与子嗣间的争斗里,那才是我大夏之祸。”
萧韶侧身避开萧鸾这一礼,萧鸾虽以天下为说,却打动了萧韶的内心。同为女子,萧韶与兄弟们都是同样的先生,同样入朝开府,但她却只能当做一个隐形人。日后嫁了人家,难道她就甘愿隐在内宅之中,终日里,如同她的母亲那样,为丈夫和儿子计吗?
不。
可是不,又能如何?
萧韶苦笑一下,她叹了口气,说道:“阿姐便帮你一次。”她思及自己,难免有兔死狐悲之伤,她知萧鸾是算计了她,但那又如何,她确实是愿意帮上一帮。
既然已经得了萧韶的同意,萧鸾也顿时振奋起来。她们二人都心知肚明,这样的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必然是做一件就少上一件。她们双方都还未到白刃相交之际,还能维持着这般友善的氛围,已属难得。萧鸾稳稳心神,又把自己所思所想都向萧韶一一道来。
“六郎怕是要惹得荣国公府家不快了。”萧韶叹上一口气,又问,“你可想过,若是荣国公参你一本,你要待如何?”
萧鸾闻言,却是洒然一笑,她懒洋洋地将袖一抄,说道:“左右都是被困于内宅内,与其让她去不知是哪位公子的内宅,还不若来我的内宅呢。”
萧韶顿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她指了指萧鸾,摇头无奈道:“你呀你呀,你可真不让自己吃亏。齐三娘遇着你,真不知是福是祸……”她心中念头急转,觉得若是萧鸾当真与齐霁真结了亲,荣国公府可远不如别家,对于萧凤鸣一系来说,是好上许多的消息。而若是齐霁真真的顺了心愿,能从科举入仕,齐霁真也算是得了士人这一系的好处,日后自然也得承她这一情。
这般思量下来,萧韶竟觉得帮这一帮,竟是全无害处了。她有些惊异地看着萧鸾,萧鸾还是此前那副纯良的模样,静待萧韶的回答。萧韶不知萧鸾是否真的想到了这些,从情从理,萧韶都没有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