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里果然有些问题。”萧鸾皱着眉头说道,“请走霍百户的人,恐怕是与官府也有勾连,否则怎敢在城门处拦人。”
“那殿下打算呢?”钱多尔此刻改换了装扮,手中的长剑被他抽出来缠在腰间,身上挂着一件长衫,背后背着包袱,就像个普通人。
萧鸾不说话,只是看着城门处,转头道:“我们出城。”
此刻出城,霍庆山等人还未远离,无论是守城人还是那个来拦霍庆山的中年人都不会想到其中少了几人,正好是习惯性的一个漏洞,最适合出城。钱多尔闻言点点头,也就不再细问,反而是细细地打量着萧鸾和她身边的齐霁真。
齐霁真已经换上了女装,萧鸾还是男装,只是两人脸上都涂抹了药水,让脸色变得难看许多。钱多尔提提身上的包裹,往前踏步,他行走时步伐陡然一变,背微微拱着,脚步稍微的一拖一拉,显得腿脚并不灵便。他往前走,萧鸾和齐霁真急忙跟上,萧鸾更是上前去,搀扶着钱多尔,一副贴心的小孙孙的模样。
钱多尔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把身体的重量往萧鸾压了压,萧鸾顿时被压得背弯了弯。她也不恼,反而努力地支撑着钱多尔的重量,不忘回头招呼了齐霁真一声。齐霁真就小跑着跟在她身边,抱着两人的包裹。
确实如萧鸾所想的那般,三人打了这么个时间差,就很轻易地出了城。那位中年人也并没有危言耸听,钱多尔看着城外的流民,眼神严肃。而萧鸾则暗自抬眼观察,见流民们散而不乱,虽然不能进城,却也能吊着一口气,不至于死去,显然是有人布施的。
萧鸾抬头看着钱多尔,钱多尔而在看她,似乎在等着她的下一个命令。萧鸾浅浅地吸了一口气。这一行人,陡然之间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之前游历时那种轻松感消失殆尽,她担心着假扮自己的沈引玉以及其他人,也对眼下里种种的诡秘感到不安。可是她又必须得镇定下来,要为自己和其他人找到一个安心的解决办法。
“我们先走,找个无人的地方歇息,在外面等一晚。”萧鸾说道,她示意下,钱多尔往前走,萧鸾和齐霁真都跟在他的身边,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大人带着两个孩子。萧鸾则继续道,“若明天他们没有出来,只能劳烦钱先生再进城一趟了。若是钱先生不幸困在城中,请耐心等待,我们会前往州府搬来救兵的。”
钱多尔闻言,只是颇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萧鸾。萧鸾面容平静,她才满十三岁,却已经渐渐的长大,逐步有了成人的风姿。钱多尔想一想,便问道:“殿下可曾想过,若是州府也……?”
萧鸾便笑笑,答道:“这样偏远的县城中,莲华教也需要以米粮笼络人心,诱惑人信奉,证明莲华教还未根深,只是借这天时大力展信徒。如今中州大旱,虽然粮食水源不丰,但看县城便可推测,州府定然也不会差太远,因此那里朝廷还是说得上话的。”萧鸾话音笃定,带着自信,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会信服。
三人一直往前走,越走,地越荒,钱多尔环顾四周,就停下来,说道:“就在这里吧,我今晚守夜。明日里,你们要躲得更远一些,见到生人,不可靠近,若有人倒在面前,也不可救助。”
萧鸾与齐霁真齐声应是。钱多尔抖擞精神,做了几个陷阱放在周围,此时天热,生火反而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其他人,平添危险。萧鸾和齐霁真跟在钱多尔的身边,钱多尔见状,便也教导两人做些陷阱,若是有意外,也好让两人能自保。三人把周围都查了一遍,萧鸾见一旁的树上树皮被剥得干净,便问:“这是怎么了?”
钱多尔扫了一眼,便答:“有人曾在此地剥过树皮。”他顿了顿,见萧鸾懵懂的模样,又暗自叹息,说道,“树皮草根,毛毡皮带皆可吃,若有饥荒时,便会有人这般做。”他的声音平静,却为萧鸾拉开了一个的,从未见过的世界。
“若是到了树皮也没有吃的时候呢?”萧鸾问。
钱多尔勾了下唇,只是并不太成功,拉起的唇角很快就被抹平了,他看着萧鸾,沉声说道:“那就该卖妻鬻女了。”
萧鸾就沉默下来。
钱多尔见萧鸾不说话,也不会自找没的继续说下去。而齐霁真手脚飞快地做好了一个陷阱,这才道:“我看书上写,大旱之后必有蝗灾,这才是最最要命的事。”
萧鸾眼睛闪了闪就明白过来,蝗灾之时,就连树皮草根都没得吃了。到那时候,恐怕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时。想到这里萧鸾忍不住皱眉,暗想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她在那头想,钱多尔已经抱来了干草,天气大旱,草木枯黄,倒是很容易寻到干草。钱多尔铺好了干草,权当床垫,就招呼萧鸾过来睡。萧鸾刚一躺下,只觉得身下硬邦邦的,土地和草堆都充满了难闻的气味。
萧鸾并不是没有吃过苦的人,可就算是最最辛苦的时候,床也是床,而不是地上。萧鸾躺在草堆里,又侧过头去看齐霁真。她尚且觉得地上难以忍耐,更何况是从小娇养长大的齐霁真呢?
天色已晚,只有月色如水。萧鸾睁大眼睛,看到齐霁真也正看着自己。萧鸾便抿唇朝齐霁真笑笑。
“六郎,你还好吗?”
夜幕下,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如玉片撞击。萧鸾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说道:“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原来这河山虽然宽广无垠,却不一定都是美的。原来每年的祭祀都是必须的,因为对平民来说,风调雨顺四字是如此重要。萧鸾浅浅地吸了一口气,说道:“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