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听闻楼管事的低呼,他抬眼望向窗外,车帘已在崔莞离去后被观棠重放下,不过,仅比蝉翼厚上几分的薄薄轻纱,无碍于他的目光。
然,在看清那辆离车队已不足十数米的马车时,秦四郎神色旋即变了!
乌浓的剑眉似楼管事一般紧紧皱起,眸如寒星,便是时常挂着浅笑的唇角亦抿成了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
他目光冷冽的盯着车厢某处隐在金银下的花纹,脸庞上流露出一丝沉凝。
☆、第七十章城下似是故人来(下)
竟是那人?
没想到那人也会在此时到雍城,莫不是……
可即便如此,也不该是他亲自前来才对,难不成……
思绪纷沓而来,待秦四郎回神时,那对方已然与他所乘坐的马车齐头并进了。
而后,只见唰的一下,那马车上的彩帛撩起,一双狭长明亮,噙着三分啼笑,七分玩味的眸子,霎时便对上了秦四郎谨慎的目光。
“原是尊驾到来,止桑愚钝,未曾早些相迎,真是失礼了。”秦四郎心中一紧,面容上却适时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声音轻而冽,不卑不亢。
“哦?”那张比起谪仙也毫不逊色的俊美脸庞微微一侧,薄唇弯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此乃雍城,非巴陵,秦四公子又有何失礼之处?”
略带一丝沙哑的低沉嗓音缓缓传入秦四郎耳中,他脸上的笑意微凝,继而颔淡淡道:“止桑失言,还望下莫要见怪。”
楼管事抓着马鞭的手一紧,那人究竟是何等身份?郎君竟选择了退步。
“无碍。”男子低低一声轻笑,撩起的彩帛飘然落下,掩住了那张俊美无畴的面容。
而就在秦四郎略松一口气时,又是一道磁沉中透出几分慵懒的嗓音缓缓响起,“毕竟,不知者无罪。”顿了顿,又问:“秦四公子以为,我说的可对?”
明明如春风拂面般温和的声音,却饱含讥嘲与戏谑,剜得人阵阵生疼。
秦四郎垂眸,俊脸浮起一层寒霜,沉声应道:“下所言,自是句句有理。”说罢他抬头,对楼管事吩咐道:“传令下去,退到一旁,让贵人先行。”
楼管事跟随秦四郎多年,早已摸透秦四郎的性子,见他如此吩咐,当下便点头应声,而后唤来离马车最近的卫临,让他传话。
不多时,秦家车队迅避让出一条道路,马车上的驭夫目不斜视,抖了抖手中的马缰,那匹高大硕壮的枣红色骏马踢了踢蹄子,踏着优雅慢步,缓缓行向城门。
没想到秦氏车队居然会为一辆马车让驾,原本在四周围观,心怀各异的众人朝那装饰不凡的马车投去既诧异,又好奇的目光。
由始至终,崔莞都静静的坐在牛车中,不曾露出半面。
若说头一个现马车的人,绝对非崔莞莫属,因牛车在车队中排在靠后的位置,加之临近雍城后,她便将车窗略开出道一指宽的缝隙,想借此查看车队最终会在何处落脚。
可不想,刚一掀开窗子,便瞥见了那辆曾让她惊魂不已的马车。
毫不犹豫,啪的一声,崔莞便将车窗合了个严实,甚至车队停下时,她的心也霎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直到牛车再度晃动,那颗高悬的心方缓缓回落。
触及前额上的一片湿冷,崔莞不禁苦笑,不过是马车,便将她吓成这般,万一哪天真与那人面对面……
想着,她不由打了一寒颤。
若是可以,她此生都不愿再碰见那样一个人!
崔莞的忐忑,马车中的人丝毫不知,他阖着一双狭长的眸子,懒懒的半倚在铺着一层白狐裘的软榻上,微翘的薄唇轻启,一道细微得仿若悬丝般的声音,出口即逝。
而外头驾车的驭夫面不改色,口中却沉沉的回了一声:“诺!”
话落,驭夫手中长鞭一挥,马车陡然加,绝尘而去,便是到城门前也不曾停留,就这么直直的入了雍城。
☆、第七十一章大隐于市何处寻(上)
华丽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城门内,秦氏车队一片寂然,秦四郎亦静静的坐在车中,眸光半明半灭,不知在思索什么。
少顷,他才淡淡的开口道:“入城。”
避让的车队重回到路中间,缓缓朝城门移动。
雍城城门洞开,远远可目及城池内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相较于城内的喧闹,城门前显然要井然有序得多。
只见两排莫约二三十名身材魁梧,头带铜盔,身穿铠甲,手中或持长枪或握刀剑的士兵,分别挺立在城门两旁,面无表情的盯着往来的商旅。
一旦有旅人行至门前,便会有一名铜盔上别着一小束红缨的士兵上前验看官凭路引。
除去方才长驱直入的那人,便是秦家车队,也需如此。
负责验看的士兵接过楼管事递来的牒书,毫不意外地触到贴在牒书底下的金叶。
他眼底闪过一丝满意,面上却不改色,略扫了眼手中牒书,点头说道:“放行。”
取回牒书,楼管事略松一口气,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刀口喋血的守城士兵只认真金白银,可不理会来者是士族还是百姓。
若想顺利进城,还是少惹为妙。
与楼管事相比,秦四郎的神情多了一丝阴郁,他不曾忘记,方才那人入城时,守城士兵可是安安分分的站在原处,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