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来,那人想必早已来过雍城,且所呆时日定然不短。
微微晃动的马车中,秦四郎眉头轻蹙,垂下眸,盯着系在腰间的碧玉佩,若有所思。
倒是崔莞,听到窗外一阵又一阵的鼎沸人声,心知是入了城,迟疑片刻,终是小心的掀开一丝缝隙,打量起外头的景色。
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各色旗帜随风飘扬,往来的人群如奔流不息的江河,小贩的吆喝,行人的讨价还价……
雍城的繁华,她早已领略,而今再一看,眼前不觉有些恍惚。
上一世,她费尽心思,只想攀龙附凤,眼前这一幕幕,最是令她鄙夷不屑,而今重活一世,方明白,看似平凡简朴的生活却是她可望不可即的奢求。
崔莞敛回目光,无声的叹了口气,再度抬起眼,眸底已然平静如初。
秦氏车队入城后一路前行,进入士族居住的内城再往南边一拐,停在离城主府不远的一座别院前。
这是早年秦氏先祖游历四方时,置于雍城的落脚别院,这院落虽无秦氏巴陵主宅宽广宏大,布局摆设却极为精致,亭台楼,假山湖石随处可见,还有一方不大不小的竹林,可谓是别具匠心。
偶尔有秦氏后人路过,也曾暂居几日,多年来虽无人久居,但看守别院的家仆仍将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秦四郎是秦氏最为纯正的嫡系血脉,理所当然居与主屋,而崔莞,则被安排与西边角落的一处木屋中,十分偏僻。
不过,她并不在意,略打量了几眼,便对引路的侍婢淡声说道:“还请姐姐带路,我有要事须得面见四郎君。”
那名高瘦的侍婢,乃是世代守在别院的家仆,许是得了吩咐,并未推拒,点了点头便漠着一张脸,将崔莞引往主屋。
☆、第七十二章大隐于市何处寻(下)
亭台楼,雕梁画栋,处处彰显古朴雅韵,崔莞略扫了一眼便敛下目光,安静的自行自步。
那侍婢虽走在前头引路,然而眼角的余光时不时飘向身后的崔莞,见她如此,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诧。
依穿着打扮来看,这小姑子应该是四郎君带来的侍婢,怎的走在此处却这般平静?
怪不得楼管事要她留意这小姑子,果真是有蹊跷。
虽心有疑惑,但那名侍婢却比桃兮等人聪慧得多,明白何处行何事,除了暗暗留心崔莞的神色变化外,并无多余举动,连话都不曾多说一句。
沿着雕廊左拐右拐,穿过尚存一丝绿意的花园,侍婢引着崔莞踏入了秦四郎所居的主屋。
“小姑子稍候。”侍婢轻咛一声,转身便入门回禀。
不一会儿,崔莞便被唤进屋,可她刚跨入门槛,便见一人迎面而来。
健硕的身材,明亮干净的笑容,不是卫临还能是谁?
显然,卫临也未料到能在此处见到崔莞,略略一怔,便露齿轻笑,“阿莞。”
崔莞轻笑颔,“卫临大哥。”
虽说卫临提醒她,十有八九是受了楼管事的吩咐,但仍无损她对这个热心青年的好感。
卫临似乎接了什么任务,并未与崔莞多言,打过招呼便匆匆离去,而崔莞也整了整衣襟长袖,缓缓进了里屋。
见到坐在雕花长几后的秦四郎,她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抬头淡淡地说道:“阿莞见过秦四郎君。”没了又侧头看向一旁的楼管事,轻轻颔,“楼管事。”
“阿莞不必多礼。”楼管事憨憨的笑了一笑,和气的道:“原本落榻便要差人将你请来,奈何别院久未迎主,杂事繁多,都得郎君一一过目,这才耽搁了时辰。”
杂事繁多?一一过目?曾经何时,秦四郎这谪仙般的人物会沾染凡尘庶务?即便他有心,身旁的人也必定不许罢!
崔莞秀雅的细眉微不可查一挑,迎着秦四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揶揄。
秦四郎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白皙的俊脸蓦然浮起一片淡淡的绯红,张口正要说话,却被崔莞抢了先。
“小女自知秦四郎君贵人事多,但此次前来亦是为郎君之事。”
秦四郎与楼管事双眼齐齐一亮,“你是说……”
瞥了眼秦四郎恍若朗星般的眸子,崔莞淡淡笑了笑,“君子言出必行,阿莞虽非君子,却也知信字何解,只是若想尽快寻到百里氏,有些事须得秦四郎君相助。”
对上她澄澈如溪泉的双眸,秦四郎激动的心绪莫名一静,点头应道:“理所当然。”
“好。”崔莞也不客气,当下便将心中要求一一提出。
“劳烦秦四郎君为阿莞寻一套合身的缣裳,一顶帏帽,除此外再备二百金。”
“二百金?”楼管事眉头一皱,眼底陡然升起一丝狐疑。
二百金于郎君来说,自是不算什么,可若放在他手中,都觉沉,这小姑子张口便是二百金……
“允了。”秦四郎静静的注视着崔莞,“你要的,我都允,不过……”
“没有不过。”崔莞昂起下颌,一字一字斩钉截铁地说道:“三日内,百里氏必现!”
☆、第七十三章浊酒一壶名沉梦(上)
一缕午后的暖阳漫过天窗,散落在崔莞掩去大半的脸庞上,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流转出一股浓烈自信,宛若三月桃夭,华颜灼灼,令得秦四郎神智不由一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