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风寒凉,吹在身上令人甚是不适,在下先行告退。”
淡淡说罢,她也不待旁人做反应,自顾转身,踏着从容的步伐,慢慢离去。
事实上,崔莞虽然始终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乌黑的瞳仁一直细心留意四周的情形,同时心中明白,若再让那仆人开口,说不定更加难以脱身了。
一回或许可称为清高,连拒二次,便成了不识好歹。
倒时候非但那蓝袍青年可顺理成章的寻她麻烦,就是四周围观的贵族子弟,亦会觉得是她咎由自取。
故而,崔莞抢先开口,从容离去,将一番孤傲表现得淋漓尽致,令人重忆起方才在这个少年身上,那抹不逊于秦四郎的风姿。
如此一来,原本讥嘲的目光,攸的减少了些许。
那仆人显然想不到崔莞的心思,一时间愣在了当场,而坐在帷屏中的青年男子,闻及四周传来那一声声窃窃私语与嗤笑,脸上神情亦如乌云密布,阴霾沉冷。
他盯着崔莞渐行渐远的身影,狠狠灌下一口酒,细小的眼眸中猛然掠过一丝戾气。
崔莞一步一步迈向舱房,脸上的神色看似漫不经心,长袖下的紧紧攥成一团的掌心,已然泌出了一片湿意。
她素来清楚,这些世家子弟,不但心喜美人,对于清秀俊朗的少年也欢喜得紧,若遇见容貌上等家世却不甚显赫的普通之人,还会差遣家仆掠回家中戏耍。
尤其是雍城这等偏远的地方,政权薄弱,大大小小的世家盘根错节,一些晦暗之事,便也就顺理成章,愈来愈做得光明正大。
故而,崔莞临行前,特意以灰粉掩去明媚的姿容,方才又蓄意与秦四郎一同出现在众多目光之中,为的,便是杜绝此事。
可令她想不到的是,双管齐下的举措,仍旧出了差池。
早知如此,她就应当老老实实呆在舱房中,闭门不出。
崔莞懊恼的叹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又觉奇怪。
以她如今平凡的容貌,还有秦四郎的威势,即便那青年再怎么喜好男风,也不当寻上她才是啊!
崔莞边思边行,纤细的身影缓缓踏入过道,待穿过这条雕花小道,便是登上顶层舱房的木梯了。
忽的,就在她踏上木梯的第一层台阶时,一道低低的,隐含一丝欢愉的笑声倏然自身后传来,“好一个大胆的小姑子呢。”
崔莞后背猛然一僵,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惊骇。
她扮成男子,非一时之举,上一世,为争夺曾信的宠爱,她就曾高冠博带,扮作俊美儒生,果然诱得曾信爱不释手,以至于很长一段时日,曾信每回携她外出,均命她以男装示人。
而后,男子的言行举止,她愈学愈相似,终如茕兔,雌雄莫辩。
故而出行那日,秦四郎与楼管事等人才会如此诧异,惊呼连连。
可眼下,竟有人识破了她的身份?
崔莞顿住即将踏出的脚步,慢慢地转过身。
迎入眼中的,是一名俊朗少年。
刹时间,她仿若看到了谪尘的明月。
这莫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目精致如画,比起身负谪仙之名的秦四郎,有过而无不及,且他一袭天水碧的广袖长袍,风姿特秀,萧萧肃肃,光是静静站着,便散出一种美玉般清冽之美高官的好色萌妻。
何况,那双宛若朝露般清澈的眼眸,正笑吟吟的瞅着崔莞,浓密如扇的眼睫一张一合间,极尽挑逗。
崔莞心中突突,却极快平复而下,她淡淡的敛下目光,转身继续前行。
见此,那绝美少年眼中略闪过一丝意外,心中对崔莞的兴愈浓了。
他也不在意崔莞的冷漠,斜斜地朝身旁的桅杆一靠,懒洋洋的开口说道:“身姿窈窕娉婷,耳垂圆润含珠,若想扮作少年,腰肢裹得粗一些,落下几缕丝掩去你耳上的细孔罢。”
吊儿郎当的语气,却隐隐透出一缕关切之意。
崔莞再一次顿步转身,目光直直的对上少年笑意盈盈的眼眸,“为何帮我?”
少年轻笑不语。
四目相对片刻,他才慢慢敛下笑声,并未作答,而是径直说道:“那一夜在周薇面前含沙射影,方才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拒了张琅所邀,皆不见你有丝毫惊慌。”说着他将头一歪,似笑非笑的望着面色渐渐沉凝的崔莞,“怎么?我长得如此凶神恶煞?”
他知道。
他竟将她的所作所为均看在了眼里!
崔莞的心渐渐沉入谷底,她拿不准这绝色少年的心思,因而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女扮男装事小,同时得罪周薇与那个名叫张琅的青年,才是重中之重。
若此事被人有意渲染,为了颜面,周薇与张琅定然不会轻而易举的揭过。
而且,她并无把握肯定,秦四郎会为她与周薇等人恶交。
心思微转,崔莞看向那少年的目光,浮起了一丝深深的忌惮。
☆、第一百零二章东风西风皆不得(下)
那绝色少年对崔莞沉凝的神情恍若未闻,脸上的笑容依旧灿如朝阳,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弯起唇角,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贝齿,笑道:“对了,你可知晓周薇的身份?”
崔莞心中微动,她站在木梯上,红唇轻抿,静静的,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眉欢眼笑的少年。
“雍城城主周肃共三子六女,其中,他最为**溺的,便是那年岁最幼小的六女,据说当年此女出生之际,便是周肃上位之时,故而比起长子长女,他更偏疼幼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