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臆测我要告状,为何还不同我一起?”姜芙圆的手被重重地甩在了墙壁上,痛的她眉心皱起,反驳道,“怕什么?”
她毫不畏惧的样子,令李玄都为之一愣。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这般分毫不让,那怕是赞赞,都是三分嗔四分怨,从不曾直截了当地怼回到他脸上。
此时风清日暖,皇后殿下分毫不让,她生有一张无比白净喧软的脸庞,素净堪比芙蕖,此刻那双大眼睛里噙了点似有若无的水汽,却在用力反驳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玄都先是怔了神,之后却被她的一连串反问气笑了。
“朕怕?”他冷笑着,低头俯视着他的新皇后,“朕持身正大,为何要怕?”
姜芙圆只觉满心的委屈,好在她生性要强,很快就将这份委屈暂且按下,只抬睫望向李玄都,丝毫不畏惧。
“你既不怕,摔我的手做什么?”
她的话音落下,李玄都才注意到眼前人的手垂着,视线下移,她的手背上一抹红痕,很是扎眼。
可笑,他不过将她拽过来,松手松的快些,在她的口中却成了有心作恶似的。
“你很喜欢胡乱栽赃。”他冷冷地凝视着她,“朕日理万机,宵衣旰食,反倒成了你向圣人告状的理由。正如方才朕不过松手松的有些快,便成了有心摔打你。你有这等颠倒黑白的才干,不该做朕的皇后,该去做御史、谏官。”
姜芙圆将自己的手藏在身后,同样抱以冷视,“食肆开在早午晚,插秧该在清明时。田间的老农都晓得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陛下非但不懂,反而回过头指责我——”
当真是狂妄而又大胆。
李玄都的怒意已然按捺不住,眼睛里有显著的怒火,他向前一步,逼近了姜芙圆。
“说来说去,不就是洞房吗?皇后,你就这么喜欢朕?”
他靠得太近了,近的使人能感受他的呼吸,能看见他眼睛里的一片墨渊。
姜芙圆有些失望地侧过了头,回避了这个话题。
“出来的久,圣人该奇怪了。”
她往旁边走,走到一边等他,“我等陛下一起回去。”
李玄都也转过身来,皇后就站在那儿,没再说话了,神情淡淡的,这样反而更让他生气。
“定襄王府没有教过你规矩?君臣之道你是半点不遵。”
他自三年前登基以来,从来没有人管束过他,原以为遂了圣人的意思娶了亲,往后的麻烦事就会少些,不曾想,娶进来的新妇竟如此粘缠。
姜芙圆在听到定襄王府的时候抬起了头,再听到规矩二字的时候,心中便涌起了怒火,好在她尚有一些理智,闭了闭眼决定不再回话了。
“那我走了。”
李玄都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憋屈极了,见她转身就走,伸手便往她的肩头拉去,哪知皇后却下意识地一挣,手臂打在他的胸口。
李玄都身上有旧伤,此时被碰到了,少不得闷哼一声,停在了原地,姜芙圆回身看,只见李玄都捂着胸口站住了,眉眼间有些痛楚之色,自己便也被吓到了。
“我不是有心的,”她慌忙陪不是,向他走近了两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大婚前夕,李玄都心中苦闷,于午夜喝酒时呕出血来,太医诊断之后,言说陛下在边塞受的伤,郁结未消,被诱发了出来,又开始疼痛,方才也巧,姜芙圆的手正好甩在了他的伤处。
“同你不相干。”李玄都冷冷地放下了捂住伤处的手,“皇后该去学一学,在紫微城里该如何称呼自己,如何称呼朕。”
他向前走去,在庭院的入口处停下了脚步,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皇后从他的身边走过时,李玄都抬了抬眼睫,伸手牵住了姜芙圆的手。
姜芙圆原本好好走着,手骤然被握住,直吓得手一缩,握住她手的力度却收紧了,身边人牵着她向庭院里去。
云中人说,男人手棉一世闲。李玄都的手果如俗语里说的一般。姜芙圆的手僵僵的,一动不动地搁在他的手心,很奇怪的感觉,这辈子除了小时候以外,还没有哪个男子牵过她的手。
再想到方才他被自己的手甩到了痛处,是不是旧伤复发了呢?姜芙圆胡思乱想着,已然随着李玄都走进了庭院。
曹太后正憋着一口气,方才皇帝不由分说将皇后拉扯走,这些个内外命妇都目光灼灼的,指不定在心里编排什么呢。
眼下见帝后二人携手而来,曹太后才松了一口气,看向李玄都的眼神缓和了一些。
“……朕方才有些话要交待皇后,不好在人前说明,才移至正殿说话。”李玄都同曹太后说着,语气闲适,“叫母后久等了。”
曹太后正坐在铺了软毯的玫瑰椅子里,闻言向上伸手,叫姜芙圆陪着她在一旁坐,见皇后依言乖巧坐在一旁了,方才开口。
“只要你们夫妻两个好,老身久等些又怕什么?”她意有所指,指了指那些正跪着的内外命妇说道,“这都是陛下的姨母姊妹们,方才皇后都见过了,陛下也坐下来听听、见见,叙个家常。”
李玄都抬手叫起,命妇们都起身致谢,在椅子上坐了,还是长宁长公主起头,打破了尴尬。
“……陛下与皇后娘子比肩走进来,春光就那么倾泻在陛下与娘子的肩头,妾等看在眼里,只觉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
曹太后乐于听见这等奉承之言,笑着说道,“可不是,方才那一瞬,老身看了也颇为感慨,只觉光阴似箭,老身最疼爱的儿子,竟也成家了。”
命妇们纷纷应是,李玄都端了茶碗来喝,笑意浮在眉眼,不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