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江成远办公室里就多了一盆枯死的花。他工作累了抬头看到,会去数今天是第几天,然后就得去抽一根烟。那段时间,烟耗得特别凶,一天就要两包,嗓子被熏得哑,他就不太爱开口说话,只简单做个手势,导致所里每个人如履薄冰,生怕领会错了他的意思,然后谬之千里,输了官司。
大家都看得出江成远心情不好,脸色黑如锅底,但没人敢做这个触霉头的领头羊,最后孙旭被推进去来争取大家的正常休假,他在里头待了两个小时才出来,白色衬衣汗湿了一大片,结论却是所有人都得继续加班,大家丧气不已。
有人悄悄问他江成远生了什么,不是刚胜诉吗,怎么状态这么差。孙旭神秘莫测地眯了眯眼说,我觉得他是失恋了。所有人都惊讶,因为没人知道江成远在谈恋爱,又问孙旭是从哪里推演出来的。孙旭扭捏说,你们没闻到吗?他换了香水,和他以前的品味完全不一样。什么情况会让一个男人改变原来的习惯呢,结论就是身边多了个人或者少了个人。前者会让人变成天使,后者会让人变成魔鬼。孙旭龇牙咧嘴地恐吓,正碰上江成远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凌晨还座无虚席的工位,江成远皱了皱眉问,“你们还不下班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瞪向了孙旭,孙旭尴尬笑笑,不好意思说自己在里头待了两个小时,由于气氛太压抑,一个屁都没敢放。
就这么过了两个多礼拜,市里有一个政法合作的项目邀请江成远去剪彩,回来的时候,有车祸封路,绕了道,穿过一片旧城区。车辆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开过时,江成远看着窗外被电线分割的灰扑扑的天问,“离蒋文浩的案子宣判过了多久?”
孙旭坐在副驾驶,看了日期数数日子,“21天。”
穿过十字路口,一幢老楼闯入视线,江成远让司机绕道去了家馄饨店。孙旭下去买了三碗馄饨面,提着汤汤水水坐上车,递给江成远,“老大现在吃吧,这面到所里就不能吃了。”
江成远接过,然后说,“再回刚刚的地方。”
车到了那幢老楼下,江成远提着馄饨面下车,让司机和孙旭在楼下等。楼道里没有灯,虽然是白天,视野也很暗,墙上除了剥落的墙皮就是小广告,江成远在一个绿漆的铁门前站住,敲了门。
里头的人应该在厨房,声音传过来有点回音,“谁啊?”
江成远说,“我。”
动静一下没了,过了很久才有趿拉着塑料拖鞋的脚步声。
肖平嘉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看到江成远咧嘴一笑,把门打开,“叔,你怎么突然来了?都不打个招呼。”
江成远自然地换鞋进来,提着三碗馄饨面递过去,“正好经过就上来看看,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是什么?”肖平嘉接过,迫不及待地解了袋子,一看到是馄饨面就萎了,还以为是什么鲍参翅肚。
江成远站客厅把四遭看了一圈,“你哥呢?”
肖平嘉在桌前把塑料盖打开,拿了筷子唏哩呼噜地吃面,“他不在,出去了。”
江成远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厨房里飘出的油烟味,也没戳穿,就坐到沙上,“他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他。”
肖平嘉一口面嚼一半忘了咽,挂在嘴里抬起脸,惊讶极了,“你等他?”慌忙把面吞下去说,嬉皮笑脸说,“你这么忙,怎么能在这儿耽误时间?要不你跟我说什么事,等我哥回来了我告诉他?”
江成远淡定地翘了腿,从口袋里摸了烟出来点了,“没事,我今天有空。”看架势是准备耗这了。
肖平嘉脸皱起来,想了半天然后说,“其实我哥去医院了,他感冒了,有传染性,挺严重的。”说着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说,“你看我也被传染上了,要不等他病好了再去找你吧。”
江成远冷淡地乜他一眼,“感冒了?我有认识的医生,让他回来,我带他去看。”
肖平嘉一下有些急,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不明白呢?”
江成远转了视线看向房门,压制住躁动的心情,“他在家?”
肖平嘉抿紧嘴,点了点头,小声说,“我哥心情不好,你两吵架了吧?”
江成远取下烟,夹在手里,“他怎么说的?”
肖平嘉摇摇头,“那没有,他啥都没说,他本来性格就很闷,有事自己烂肚子里也不想别人知道。”
江成远朝门那儿又看了看,把烟摁灭在茶几上,站起来向卧室走去,刚走半步,手腕却被肖平嘉拉住了,他侧过身,肖平嘉着急地说,“你干嘛呀?他故意躲着你,你还非要去?”
江成远说,“我给他足够多的时间了。”
肖平嘉固执地拽着他,“还不够,他没想明白,还不想见你。”
江成远不耐烦地甩开他,“反正结果只有一个,我帮他想明白。”
肖平嘉被甩开了,却突然说,“我真的第一次看他这样!”
江成远不动了,转过身盯着他,双目深沉,目光全没有之前几次的儒雅温和,好像此时才撕破伪装,暴露了内在真实冷酷的一面。“他怎么样了?”
肖平嘉被这种眼神看得心慌,还是硬着头皮说,“魂不守舍的,从他回来我就没见他开心过,我哥是很固执的人,认准的事就不会变,心肠又软,我没见过比他更好骗的人了,如果不是真的过不去这个槛,他不会这样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