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这另外几人本就是虚弱的紧,加上今日这番游逛难免心神疲惫,早就压不住倦意昏昏睡去了。
老店一楼,平日里需要守夜睡在大堂的小伙计也不需这般乏累,楼上这几位武人老爷若想要拿甚东西谁能拦住,若是歹人图财害命遇见这几人也算是倒霉,所以便不在意这夜间是否有所异动,酣眠于堂内,梦中会周公。
俨然一副鼠因断粮绝迹去,犬因家贫放胆眠的大胆模样。
微风习过,老店大门微微起阖,一道黑衣身影悄然走进店中,悄无声息的踏入二楼一间侧房。
侧房内,一身上缠有医布的年轻男人正酣眠于此,原本呼吸极为深沉,可不知为何身形一震,有序的呼吸断了节奏。
沈安之望着那好似有所察觉的年轻男人桀厉一笑,手中虞帝阴螭滑落而出,死死的贴在少年脖颈之间。
脖颈之间一阵冰凉,柳远山猛然苏醒,睡眼朦胧根本看不清眼前景物,只知隐约是个人形影子,还未等男子反应过来。
阴罗刹衣衫一抖,二人身形凭空消失,唯有房中那盏木窗开启了丝毫缝隙。
虽说安州毗邻大金,但简阳府离着那安瑞郡还有些距离,近些年乾元频频和亲大金,安抚了这同为虎狼之辈的异邦蛮子,近些年来,尚算安稳。
也因此,简阳府的守备松懈了不少,那攀在城头上的瞭塔斥候只知望着夜色呆,丝毫没有现一只黑鸦夺空而过,同样也没现紧随其后的黑袍男人。
明日就是上元了,这天穹中一轮皓月极为明亮,旷野荒郊中的月色更为皎洁,本垂在枝头酣眠熟睡的寒鸦顿然惊醒,似是奔逃一般,飞掠而出。
月色中,阵阵衣衫抖动声音自寒风中响起,缠绕药布的年轻男人被人从半空中丢下,狼狈地坠落在地,翻滚了好几个来回才堪堪停下,年轻男人表情扭曲,脸色红涨,刚结痂的伤口再次破裂,斑斑鲜血染红了医布。
离年轻男人十步,一周身笼罩着黑袍的阴罗刹缓缓停住身形,阵阵寒风聚在脚下托举着这名动天下的鬼卒罗刹缓缓下落。
沈安之负手而立,抬头望月,那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悄无声息的落在罗刹肩头,红瞳饶有兴致的望着那倒在地上的狼狈男人。
经过那日官道上与人搏命后,这一向畏死的年轻男子竟有些看淡了生死,望着那月下的背影,眼中毫无波澜,只是眼神扫过那黑鸦时有丝毫诧异。
那黑鸦,似曾相识。
二人均是无言,便如此耗了十数息时间,沈安之似是不愿在浪费时间,嗓音沙哑,森冷道:“你知道今日为何死?”
柳远山极为冷静,苦涩一笑:“不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沈安之嗓音沙哑死鬼吼,一字一句道,说罢,那把丢失尽三月的虞帝阳螭悄无声息的钉在柳远山面前。
柳远山挣扎着站起身,一躬到地:“小子暴殄天物,罪有应得。”
柳远山略作沉吟,又道:“但,还望前辈念在两面之缘,饶过与我同行三位朋友。”
“两面?”
柳远山淡然似水,“雄州无忧坊,小子有幸见过前辈肩上黑鸦。”
沈安之哑然一笑,“本座倒是记不得了。”
“好,既按你说,我不寻那三人。”
柳远山也未想到,这一生还会因死而畅意,沉声道:“还望前辈言而有信。”
“我沈安之不骗人,更不骗将死人。”
“阴罗刹沈安之?!”柳远山身躯一震,可这震惊只有一瞬,凄婉一笑,“好好好,我这辈子能死在前辈手中,可也算不枉此生。”
说罢柳远山摸起这两月以来视为珍宝的赤红匕,口中喃喃自语:“不枉此生……”
黑衣少年手指抚过匕上的火焰云纹,眼神陡然冷厉,“只不过如此死了,未免太亏了些。”
话音刚落,那黑衣少年身形暴起,手中匕直奔那身前仰慕已久的天玄八沈家罗刹。
沈安之听闻身后步履声,嘴角闪过一丝莫名笑意,分不清是冷笑还是欣喜,虞帝阳螭已经呼啸而来,肩上黑鸦振翅飞起,沈安之身形微动,一步便跨出三五丈,那火红匕扑了个空。
柳远山视死如归,借势矮身紧随其后,手中匕直指罗刹后心,跟时才一样眼看匕欺身,那黑袍身形再次消失,只不过这次,黑袍却是出现在柳远山身后,柳远山匕回掠而出,可刚一转身,一把一模一样的火红匕横在少年咽喉前,脖颈间已被匕锐气割出一道浅薄血痕。
柳远山不得不停了动作,静静地望着那黑袍男人,淡然道:“还望前辈信守约定,莫要为难我那三位朋友。”
说罢柳远山手中匕挥舞而下,身形朝着那匕迈了一步。
一心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