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小師弟點頭如搗蒜。
道觀講究傳統文化,重修身和養性,傳承弟子一般都會跟著學傳統樂器,他打小就待在道觀,學的都是童子功,會的也多。
大師兄身份的何忍冬在教導師弟和小弟子的時候格外盡職盡責。
這是獨有嶺南風味的一曲子,韻味悠長,他看大家剛好打坐完,他就打算去拿自己的二胡,回來剛好看見一旁休息跟著看譜的辛秋。
「秋天,你要不也練練琴?一起來?」秋天有把小提琴,之前在晨練和休息的時候就聽過他抱來練,平時也常帶在身邊,前幾天還看他在人群里跟著一起拉過曲子。
在一堆民樂樂器里,顯得鶴立雞群,格外受歡迎。
秋天看著周圍投來殷切目光的小弟子們,點了點頭,去義工宿舍拿了自己的琴過來。
這不算難,他很早之前就拉過。
何忍冬坐在竹椅上,辛秋站著,兩人一起調著音,他很喜歡樂器在演奏之前的試音,不拘泥於旋律,調音的時候沒有規律、卻像一段樂曲,因為它可能在每次調音之前因為稍微一點音準上的不同就能變換出一段的、隨心所欲的、帶有一切可能的旋律。
他總是會花更多的時間去調他的音,這次也不例外。
他先起的調,何忍冬作為了第二聲部,給他配合著,或許是因為何忍冬技術熟練、專業又有技巧,也可能這曲子過於耳熟能詳,總之,兩人配合得不像第一次合作。
二胡和小提琴的聲音相得益彰的合著,東西韻味的樂器各有風情,就如何忍冬與辛秋這樣兩個不同的人在相遇相識的過程一樣。
二胡悠揚百轉,娓娓婉轉,小提優美溫柔,舒朗動聽。
月色伴月光,月色更朦朧,隔著明月,細膩動聽,情感豐富的嶺南粵地音樂,旋律聽著確實能使人思緒擴散、品其深意。
一曲完畢,驚艷的人自在大多數,吹竹笛的小師弟更是滿臉的愁雲慘澹。
「聽完我可更是覺得我只有獻醜湊數和送菜被人虐的份兒了。」
辛秋笑他說話有:「我第一次表演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
「可是師兄你現在拉得可真是好!看起來完全就不像會是出現這種焦慮的高手一樣。」辛秋雖然只是義工堂的義工,但跟觀內的道士和一堆大小弟子一樣和大家一起相互喊師兄。
「高手不敢當,也算不上,不過表演的時候緊張當然是有的,當時在台上表演的時候都不知道是手抖得厲害還是腿抖得厲害。」
辛秋的一番話讓小師弟笑得找不到北,因為辛秋看起來的確很認真可靠,一持琴氣勢就更是不同,怎麼看都像是很沉得住氣的人,容易讓人覺得會是個像何忍冬一樣沉穩的人。
何忍冬想起了自己在某天下午騎著自行車經過職工宿舍樓的時候,辛秋住的是三樓,那時他站在外陽台邊上倚靠著,偏愛依戀他的是棲息在他身上柔軟的夕陽,親近和觸摸他的是香樟樹的葉和輕颳起葉子的風。
他正在和弦調音,偎依著陽台,但其實是面向著他的,他在樓下抬頭望他,他似乎在注視著琴和遠處的天,剎那間,他覺得佛家那篇風起幡動不知因何而動的佛偈流傳至今是有道理的,此刻他似乎明白到底為何而動了。
那是他第一次聽他拉小提琴,他不聲不響地看著、聽著,像他周圍安靜的風,靜靜地欣賞完了這一場只屬於他和周圍景致的演出。
「過幾天,得走了是嗎?」做完晚課、練完功的大家66續續地散了,何忍冬和辛秋都打算回去洗漱和準備休息,不同於熱鬧拉扯成一片像下晚自習的年輕弟子那樣活潑,兩人而是放慢著腳步慢慢地往回走。
上次分別,兩人都下意識地以為這會同人生的諸多分別一樣,大多是個一別兩寬的結果,他們都知道,相逢又是一場重聚,而再見即是又一輪緣分。
「是的,得回山前的朝陽院了。」不知不覺中,假期也快到頭了,他在化燕市見習,被老師領進了團體,他也找到了適合自己的組織,一步一步地步入正軌。
「其實我也快要離開朝陽院了。」這次回去他也要準備論文和畢業了。
他沒有打算要留在朝陽院,他不是臨床和精神治療專業的,而何忍冬也只是中醫組的暫聘,前不久也離開了,大家都在經歷著不同的離別,這次再見面實屬是意料之外。
哪怕過幾天他離開化燕市和道觀、半年後他離開朝陽院,其實都代表著這只是些不同的遠行,他離開過很多地方,也曾與很多人道別。
他們兩人就如山澗雲霧與潮碧海,山洪沒見過海浪騰躍的蓬勃,波濤也不曾體會過鳥鳴山幽,一方安守,一方漂流,辛秋覺得,他們算得上是極為不同的兩個人了。
他以為何忍冬會和他說起他離開的事情,但他沒有,只是問他:「畢業典禮的時候會邀請親友嗎?」
何忍冬看著伸腰拉伸的辛秋伸懶腰伸到一半,停了下來,略回頭看落後一步的他。
他搖頭,但又說了一句:「但朋友想來的話是可以的。」
何忍冬視力不同辛秋,在晚上他也能看得很清楚,就如現在,逆著光他也能看得清他此刻的模樣,他一手握著琴頸,手指掛著弓子,另一隻手提著琴盒,他左臉下顎連著脖頸的地方和鎖骨中間都有一塊顏色較深的印子,像兩個吻痕,那的確是吻,小提琴留給他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