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向朝陽,所以,辛秋、你是否也對過去的自己釋懷了呢?」
鍾於育看著那株由孩子們種植的向日葵,又說了一遍:「我心向朝陽。」
這件事過去了有一段時間了,隨著逐漸凜冽的北風吹過山前的太陽台,病人們也越來越喜歡貓著不肯出來。
在這個寒冷的季節里,何忍冬要離開了。
那是很平常的一個晚上,他們下了班,一起走出朝陽院,何忍冬推了他的自行車,與他並肩走在院前大道上,踩著滿地的落葉,仿佛走在大學的校道里。
讓他想起了在春天那個深夜,他們也像如今這樣,並肩走在這條大道上,一個四季在不知不覺中輪迴。
似乎是冬日風太蕭瑟,平添了幾分微妙的氣氛和情緒,兩人走了一段路都沒有開口說話,只留下腳下葉子破碎的沙沙聲響。
何忍冬張嘴呼了一口氣,呵起了白色的霧氣,然後他用了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說出了他離開的消息。
「我簽的合同快到期了,而且院內來了不少骨幹和人才,我這段時間準備走了。」
兩人是搭檔,但耐不住何忍冬體貼入微,最後能留給辛秋的工作並不多,因為他將兩人的工作內容和一起負責病人的病歷整理得細緻妥當。
由於他少了搭檔,他後面也不需要負責養療組的合作治療,後面他只需要負責諮詢組的事情,可以說何忍冬是他在朝陽院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中醫搭檔。
辛秋不免回憶起了大家在朝陽院內的往事。
江葛洪與鍾於育於不動聲色中,人們敬仰他們,因為他們堅定且執著。
而何忍冬不同於他們,可能是因為他在待人接物中似乎無時無刻都跟春天沒有稜角的木棉絮一樣,仿佛氣質都是柔軟而溫和的,像一絲一縷地團和在一起的棉絮,人們樂於喜歡和接近他。
畢竟向陽是大多數人的天性,就連他也不例外。
就同他會給病人縫棉被,給花粉過敏的孩子畫花……細緻微末之處,像牛毛,像細雨,大多數人都沒法不喜歡上這份潤物細無聲的陪伴與守候。
更不說其中又有太多是需要抽絲剝繭才能發現的溫柔,他覺得他其實比許多諮詢師工作的時候還要包容溫柔得多。
他記起來他們第一次見面,主任給他們彼此介紹對方。
「這是忍冬,是中醫組的,這位是江葛洪醫生帶都的研究生辛秋,到時你們一起負責同一批病人的養療工作。」
「何忍冬,是用的中藥金銀花根忍冬藤的藥名。」
「辛秋,辛苦得來秋果收的辛秋。」
「忍冬,辛秋。」其他在場的醫生念叨了幾下,然後說:「你們兩這名字倒有意思,跟商量好似的,倒是對仗得很。」
不知道當時對方是不是也這樣覺得,但他當時想的是,何須苦忍臘月冬,先不說是不是中藥名,但這名字倒是取得真不錯。
其實相比之下他的名字聽起來要蕭瑟得多,意境也不同。
「以後還請多多關照。」他伸手,打算同搭檔握個手。
心裡卻在想,原來是一名中醫大夫,他當初還以為他是一名諮詢師,在太陽台下,對這名同樣年輕的醫生的初印象就如同他此時被兜頭蓋臉地蓋了一張曬過正好陽光的被子。
「一樣,朝陽院歡迎你,辛秋。」
對方就連掌心也乾燥溫暖,與名字里的凜冽不同。
他們在一起工作了一個四季更迭,在不知不覺中,他似乎也同其他人一樣習慣了他。
不經意間,離別就在一瞬間。
第4o章
畢業典禮那會除了他的幾個朋友外,何忍冬也來了,辛秋卻不覺得意外。
「畢業快樂。」他接過了他送來的花,是大簇的向日葵。
周圍嘈雜熱鬧,何忍冬來到的時候他們正趕著整理儀容,他幫他抱著東西,在一旁看著他們,在鮮花和朋友的簇擁中,襯得青年格外意氣風發、明朗艷麗。
或許是氣氛使然,在內的辛秋有著獨屬於學生的青春洋溢,讓人移不開眼。
辛秋在人群中尋找著他們,時不時跟他們交流著視線,然後對他們揚著笑。
撥穗儀式舉行的時候他似乎看見了他感性的女性朋友捂著嘴哽咽,似乎在感慨,一群朋友圍著他高呼前途似錦。
他捧著花,對他們笑得溫柔和煦。
我們總是步履匆匆。
以後如何?
要去哪裡?
何忍冬沒開口詢問,辛秋也沒問他。
很多話,或許兩人都默許了以不宣之於口來表示這次告別。
他的朋友拉著何忍冬給他們拍了一張照片,他們看了,照片中的兩個人挺拔英俊,一群人圍著誇他們像學校未來移動的招生簡章。
最後何忍冬離開時,他送了他一程,「上回你送我,這次我送你,有來有往我們也算得上有過牽絆。」
何忍冬站在車門前,卻遲遲沒有開口,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千言萬語落在心口,沉澱在嘴邊,只留了一句:「願、歲歲常相見。」但今後是否有機會再見就是未知數了。
「歲歲常相見。」他沒再多說什麼,離別的時候,說再多的話語都是覺得單薄的,不管是誰來送別,不管送別的對方是誰。
他想,若是他再年輕幾歲,在那最是意氣風發橫衝直撞的年紀時,或許會直接拉著人詢問安排,然後為兩人謀見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