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很早之前就嘗試過去做諮詢,但據他們所知,後來他好像被他的諮詢師放棄了。
那段時間,他的狀態很不好。
作為辛秋的朋友們,他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很久之後的事了,被大家追問時,他已經是可以風輕雲淡地說出來了,他所經歷和遭受的,比他們想像中要多。
作為他的髮小,楊燁他們相對還是知道得多一些辛秋家到底是什麼情況,也得知了辛秋家庭的複雜。
少年人的友誼深厚可貴,他們如繁星,聚成了璀璨的星河,仿佛在彰顯他們之間感情的可貴和動人。
後來他回去後扒開來看,那一張又一張的一塊錢里壓著底塞有五百塊,連同著其他人借著過年的兆頭說是發給他的壓歲錢,沉甸甸地壓在了他的心口,仿佛在告訴著他擁有著一份寶貴的友誼。
他們惦記著他一個人生活,生怕他還過著曾經一分錢掰做兩份花的時候,總是會找著藉口照顧他,曾經如此,現在也一如既往。
那時的辛秋狼狽、脆弱,偏偏一身反骨和傲氣,遠沒有現在這幅成熟穩重的模樣,他斬斷了與家庭的聯繫,沒有來自親情的牽掛,他選擇了斷舍離,不懼怕被人戳罵脊梁骨,但這也意味著他要承受沒有歸宿的孤獨,所以他比許多人都要來得強大得多,但他沒有忘記,蛋城也是歸宿。
但他與朋友的友誼,卻比親情來得要珍重。
他們之間的感情高高的壘起來,仿佛成了堡壘外的城牆,儘管含蓄蘊藉,卻一點一點的支持著他。
辛秋把思緒從回憶中拔出來,發現兩人已經緩緩地走了好一段路了,但何忍冬似乎在縱容他的走神,放慢了腳步安靜地陪著他。
「謝謝你這樣照顧我。」心細如何忍冬,可能他當時也提前和他家裡打過招呼,也可能他家的人也是這樣心細,但不管怎麼說,在很多例如現在這樣的時刻李,何忍冬在與他相處中保留了很大的舒適空間。
辛秋突然的,就想起來他過往的那些事情,宛如帶著倒刺的鐵鉤,回憶一次就要往他的皮肉里狠狠地硬生生地拉扯出來一次似的。
「是不是有些好奇我剛剛在想什麼?」辛秋呼了一口布滿水霧的熱氣,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青年做起這個動作來,像是在偷偷打量自己喜歡的人一樣。
何忍冬同樣也扭頭看了看他,似乎意識到他要與他分享些什麼。
「我跟你說說我家裡的事情吧。」然後他開始平靜著用輕緩的語氣說起了他的過往。
在這個萬家燈火渲染的熱鬧日子裡,他們似乎像平常在一起散步的往日沒什麼不同,但何忍冬卻從這次聊天的內容里得知了辛秋原生家庭那些不算愉快的曾經和過往。
他家有一套很傳統的宗族觀念,一大家子生活在一個大院子裡,家裡其他大人秉持著少蹚渾水的原則,大多數都是在一邊冷嘲熱諷著看熱鬧,他的父親會躲在房間裡對他們實施家暴和冷暴力,他母親小時候喝農藥自殺的,還是他讀幼兒園的時候放學回家發現的。
所以他很抗拒一堆人生活在一起的大家庭,總會讓他回想起那些挑撥離間、火上澆油的大人。
這段記憶很深刻,但也被他自己埋得很深,只是這些水閥一旦被打開就像開了閘一樣迫使他回憶起往事。
後來他返校,幼兒園老師當著一個班同學的面,把他喊上台,問他:「你媽是不是喝農藥死了?」
他不肯開口,那老師似乎也不耐煩了,就不再逼問他。
然後那個老師給了一支紙折的花,將要往台下走的他重拽著推上了台,同班內的同學說:「以後大家多多陪他玩,要關愛小秋天明白嗎?畢竟一個家只有爸爸沒有媽媽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他不記得他有沒有回答,只是哭得喘不過氣,後來往下走的時候同學們逮著他就問,話語中全是喋喋不休。
「你是不是沒了媽?你媽媽不要你了嗎?」
「你媽怎麼死的啊?」
「你怎麼不說話?沒媽教就是沒禮貌!」
……
諸如此類的話從那時候就開始環繞充斥在他的生活中,跟手上洗不乾淨的粘液一樣永不止息一樣的伴隨著他。
那時候那群那么小的孩子,用著最天真的臉,說著最無情傷人的話。
不久後,他幼兒園讀完就轉學了。
那時他跟人做了幾次諮詢,他跟他的諮詢師談起這件往事,他這麼跟諮詢師說的:「我知道這樣不好,但是我至少在聽到消息的時候是開心的。」
他偶然知道了那位老師在幾年前因為乳腺癌去世了,他聽到消息後是有一種畸形的快感,即使他知道他這樣的想法很不對勁,就跟他當時被父親家暴時恨不得他死在自己面前一樣。
他跟諮詢師說,他小時候不少詛咒這位老師和那些同學去死,用了他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詞。
那次諮詢過後,諮詢師給他發信息,說他下一次不用過去他那裡了,只說他的情況比他想像中好,因為他可以把這件事說出來,所以他很放心的肯定他沒有問題。
然後他就被刪了,而他呢,沒有選擇打電話或者回去諮詢室質問他。
他只是覺得,他被他的諮詢師拋棄了。
第67章
何忍冬並沒有想過,了解一段過往竟然會讓他這麼心疼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