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談心過後,後來有那麼一次,何忍冬在辛秋那裡碰見了冼智柏他們,他和他們聊了幾句,從別人的角度里知道了更多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秋天有和你說過他家裡的事情嗎?」
「我知道一些。」然後兩人不約而同地留意在廚房切水果的辛秋,選擇避開了他,兩人在院子裡聊起了天。
「他讀大學的時候過得並不好,他功利性和目的很強,就是一定要讀完大學並且考上研究生,青春就那麼幾年,他除了讀書就是去賺錢,他沒時間交朋友,而且也沒錢跟著舍友一起出去吃喝玩樂,不然依他的性格和交際能力,五湖四海肯定不缺朋友。」冼智柏的話里沒有透露出他是誰,但他們都知道自己討論和關注的對象是誰。
「他爸被村子裡的父老鄉親指責,說他逼瘋了老婆,為人丈夫肯定沒看好自家婆娘,加上辛秋沒了媽,看起來孤苦伶仃的,他爸一個好里子面子的自然就對他沒什麼好臉色,把氣撒在了那時作為一個小孩的他身上。」
那幾年他們還待在老家上學的時候,在半夜,幾個離家近關係好的髮小沒少接到秋天電話,或者聽到敲門聲讓開門留夜的請求。
有次是大年初二,半夜他抱著枕頭走街串巷敲他了他發小家的門,萬家燈火家人可親的時候,他被他爸掐紅了脖子。
原因只是他覺得大人的餐桌上氣氛太壓抑沒有吃晚飯被長輩指責不懂事,他父親是個好臉面的,在別人面前覺得丟了面子,他爸一向好面子,打他出來都不挑明面上打。
只是那會一群人起鬨著,一群吃得滿嘴是油、喝上了腦的人吵紅了臉,否認掉一個人只用了幾句話而已,他爸卻因為那些話直接就掐他。
掐得他瀕臨窒息,涕淚滿面,不甘和絕望充斥在腦海里,但卻痛苦得連卑微祈求的話都說不出來,想像都能想得到都有多狼狽。
不知道他怎麼在那幾百米長的路上走著,又想了什麼,麻木著一張滿是淚痕的臉,似乎是覺醒的神經在掙扎,在那條路上無聲的反抗,宣洩自己的不滿和不解。
人紅著一圈脖子,那掐痕猙獰得嚇人,嗓子更是近啞了一樣失聲了好幾天。
那是辛秋在家待過的最後一個年,後來,他即使是回來了,他也不回自己家,而是找老朋友、去縣城住酒店,哪怕辛秋不怎麼主動和他們說起這些事情,但這樣的事多了後,他們也能拼湊出一些故事的輪廓出來。
祝扶和李執他們慶幸他會自救,但又埋怨自己朋友所遭遇的不公。
後來那個諮詢師吃了官司,遭了舉報後大家才知道這人只是個三無人員,所謂的諮詢師證是在機構隨便上了個季度的課批發一樣蓋的,而她本人只是個普通本科畢業的工科生,大學的專業跟心理諮詢是半點都不沾邊,所謂名牌高校畢業、漂亮的出國留學經歷等都是托人偽造的,靠著坑蒙拐騙賺了不少錢。
不少人跟著唏噓,覺得大快人心,但對於許多像辛秋這樣被二次傷害到的人來說,釘入籬笆的釘子已然拔下,但上頭傷痕累累斑駁疊加。
「只是覺得那些年他過得挺壓抑的,但他怪能整活的,雖然不回家對吧,但過得不開心嘛,不回就不回了唄。」冼智柏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但話里話外都透露著對朋友的關心。
或許辛秋他在自救,所以學了這個專業。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冼智柏笑了一會兒才重開頭:「本來他和他們說過,他需要找個穩定且有保障的工作,最好能讓他一畢業就賺上大錢的那種。
別看他現在詩情畫意的,其實挺俗氣的,但俗氣好啊,俗氣活得好啊!或許因為那件事,他從中受到了傷害,也可能是心境發生了改變吧,他突然就不執著了。」
然後辛秋就把日子現在這個樣子,跟半截身子埋黃土一樣。
冼智柏回憶起高中時候的辛秋,那時候這人讀起書來真是不要命的,都說讀書改命,他們現在似乎也明白為什麼了,這人那時估計是莽足了勁打算往外考。
這讓何忍冬覺得,辛秋能成為一個溫柔的人在他成長途中所承受的代價、竟然那麼沉重,仿佛能透過這份重量壓垮他的心。
那天他們零零碎碎的又聊了許多。
在辛秋的話語中他拼湊出了一個渾身都是韌勁的年輕孩子,像他之前看過的證件照上的少年一樣,熱烈得像株朝陽的向日葵,如果說之前的飛揚和肆意還能被輕易察覺,那現在則是被他內斂進了骨子裡,儘管逐日固執,但卻一如既往地去追逐著他自己的太陽,因為他就是這樣一個溫柔而熱烈的人。
「但其實還是有很多值得回憶的事情的,平時家裡大人都去外地打工上班了,家裡就剩下我爺爺和一群堂弟堂妹,熱鬧得跟個託管所一樣。」而他作為孫子輩的大哥,很容易招得一堆跟屁蟲黏糊糊地跟著他,像多了很多小跟班。
又比如更小一些的時候,他跟村子裡所有的小孩都沒什麼不同,爬樹偷果、下水摸魚,走街串巷的跑,是個村頭村尾的父老鄉親頭疼的虎孩子之一,但這不妨礙他像頭活力充沛的牛犢和小馬駒一樣,自由又快樂。
如果他的父親沒有那麼歇斯底里;如果堂弟堂妹們沒有66續續的跟著他們的父母去了,寥寥無幾隻留下幾個人;如果後來關心他的爺爺不會因為他爸和幾個叔叔爭家產和地皮而在氣急攻心去世;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