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朝重新审视他:“息再,我木直,幸而目明耳聪,知道楚国的事。那处大难,轰动国朝,跑了皇帝,死了楚人,得益的只有你,”他上前,“你已经拥有很多,却不珍惜,轻易拿人的性命运筹。内地百姓归你,你不满足,又要使役西北国人?”
“是。”息再抚摸高位的扶手。
看他毫无愧色,贺子朝切齿:“我帮或不帮,他们都不会为你所用。两地人不同,西北众部只为所爱者奋斗。”
但贺子朝不知灵飞的故事:他一早离开,那之后又有许多人,生许多事,譬如文鸢与晏待时珍视彼此,立下长久相伴的誓言。
“父王。”先于此刻,灵飞行宫里,厉绩与晏待时相见了;文鸢躲在晚馆后窥视,流鼻血,逆风出宫;而息再耐心地等待,等她失望,主动回到自己身边。
“子朝,你信不信,为所爱者奋斗的人,最终会帮我,”此刻,他和贺子朝打赌,“因为文鸢公主属于我……”
小茅却不识时务,闯了进来:“息大人!县子弟掠走公主,我眼见六七人打晕公主上车呀!”
息再还记得小茅说完,满殿哗然,而他站在高处,看各人的乱,心里有片刻失衡。现在,他抓了文鸢的手腕走西平道,西平道乱,于他却不算什么。他像取回失物,将她牵到亮处,检查一下。
士兵提盾去,流矢直来。息再和文鸢换一处土堆蔽身,挨着坐。
“息大人,你来西平道?”
“有事。”
他说得轻。
文鸢不得不道歉:“是我任性。”
息再让她不要自作多情:“不是为了你。”实际上,他找她,走了大半个后梁。
小茅的通报结束,接着传来燕国追捕楚人、兴建海狱的消息。息再经过几夜深思,改变计划,去找千年:“暂不入赵。”
千年以为他想通,高兴得不得了。但他的话没说完:“我要从楚国借道,先说齐王。” “齐王是后梁帝血亲,从他践祚,便为他控海,你疯了,息再。”千年觉得必须干涉,便借厉皇后印,动用内侍官,监管宫廷,又私下与官员开会,甚至告诉荀揺落:“必要时,限制他的车马。”
但息再不要车马,带上公孙远,二人便出省了。隔天,朝会上坐着白的美貌青年。在一众眼色中,他像个木偶:“我替兄长一阵。”
百里黄杨外,息再与南越王军领见面,先排除文鸢在楚;到了齐边境,他留下公孙远:“齐王独立,你去说他。”公孙远称是,仍有些疑惑,以为息再转念,要牺牲一个手下来试探齐王。
“你曾送齐王太子归国。”息再提醒。他这才受教。等说下齐王*,息再便借齐利入海。
青天没有尽头。披斗篷的人,按着鬓边,在船一角,估算日程,同时想些别的。
如果文鸢收在燕王处,该怎么办?他当然不会孤身犯险,这时就需要省中的两支兵马配合,一支取后梁冲要,一支威胁后梁旧主;而他,他有信心主宰人心,哪怕从陌生地、从两手空空开始……
海狱果然是假。
步入海岛,息再在斗篷里笑,明白这里没有什么可以让自己受迫。
他逛了一圈又一圈,沿铁槛,看唇瓣,找血痣,在人面中寻觅美人面,临走前,又欺侮了守狱人:他实在快意。
人后的土地不能丈量。息再只当万万步都为鸿业走下。攻城还在继续,西平道换一批守备,纳喊声起。文鸢瑟缩。
息再正端着她的下巴:“和我入赵。”
“我想,回,回省中。”
“晏待时在常山以北,我怕他流血,要帮助他。你想帮助他吗?”
文鸢张口却不能言。
“那么送你回省中。”息再真的示意人来。
文鸢抓住他衣袖:“那人,大概不需要我帮助,那么我情愿帮助大人。”
息再别一下她的散,负手走了。
文鸢跟上,得了他的匕:“有人伤你,就用这个。”
施令的人和受命的人,一前一后在黑天里,这片名为“西平道”的侯王辖地也就成了某座行宫的旧圃。
文鸢回看贽宫,被息再冷言:“与你无关。”吓得慌忙转头。
数日后,两人由巨鹿某乡入赵,同行的还有臧复,用一架牛车,帮他们拉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