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变成这样子了。
她不可能再怀孕,不可能像聂掌珠这样,肚子里孕育出一个小小的生命,然后一天一天的大起来,再然后,能感受到他的胎动,能看到他在她的肚子里活动小手小脚,然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成为她最亲密无间的那个人。
她与傅竟行的孩子啊,只要这样想一想,只是想一想,就觉得那样幸福。
可这一生这一世,却是再没有那个可能了。
“你看……孩子长的很好呢,已经长出了小手小脚,五官也能清晰看到了,哎呀,瞧这胳膊腿儿这么长,将来定然是个高个子呢……”
检查的医生声音十分的温柔可亲,掌珠在听到她第一句话的时候眼泪就滚了出来,到后面,她已然哭的泣不成声。
她听到孩子的胎心,那样的有力,响亮,他在她的肚子里,一日一日的长大了,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小生命,她割舍不下的小生命。
护士扶了她从床上下来,医生把彩单子和检查报告递给聂嫣蓉:“……都挺好的,孩子育的很好……”
聂嫣蓉接过单子,看着上面清晰的一行小字,妊娠十四周,已经三个月多了。
算一下时间,大概正是她和傅竟行初次那一夜。
攥在掌心里的单薄纸张,被她捏的微微皱起来,她簌簌的抖了一会儿,强撑住心底翻江倒海的情绪,对医生护士微笑道谢,然后这才离开检查室。
预约好的医生在办公室等她们,掌珠忽然小声开口:“我,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聂嫣蓉点点头,“去吧。”
她看着掌珠进了洗手间,就走到转角处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等着。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五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
她知道,聂掌珠这个人又一次的出尔反尔了。
好在,她本来就未曾抱太大的希望,若换做是她,定然也不会拿掉这个孩子。
所以,她想要的已经拿到了,就足够了。
聂嫣蓉把手中的东西仔细的叠好,放在了她手袋的夹层里,她站起身,走进电梯。
阳光真好,她站在阳光下眯着眼,高高的扬起脸。
她想,她能安然的享受这美好阳光的时刻,应该是越来越少了。
那一刻是五月二十五日的中午十二点零八分。
聂嫣蓉坐上车子离开医院,返回宛城。
傅竟行处理完最后一桩公事,放下钢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略微僵硬的颈椎,走到窗前点了一支烟。
从杭州回来,他换了办公室。
从布置的这一切,找不到一丁点往日的影子,格局,布置,沙,办公用品,所有的一切,全都更换了。
他不用再想起她,想起那一日在他的办公室里,她闭着眼睛扬起脸等着他亲吻的样子,想起她红着眼圈转身离开的那一幕,想起那一日的那一场雨,想起那一场雨里那个小小的她,想起那个小小的她瞳仁里的愁绪和苦涩……
人是不能有心魔的,有了心魔,那个人就不再是他自己了。
他痛恨并厌恶这样的自己,可却又无力挣脱这样的自己。
他抽完最后一支烟,接到聂嫣蓉打来的电话:“竟行,你可以接我一下吗?我的车子坏在半路了。”
他拿了外套,转身出了办公室,电梯里遇到江露云,她瘦了很多,面容比从前更加清冷了几分,她淡淡看了傅竟行一眼,将脸扭到了一边,并未开口与他说话。
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根银色链子,尾端坠着一枚指环,似是有人日夜摩挲,光亮无比。
那是八年前屹然的断指上摘下来的那一枚,她曾经有一年未曾再戴过,可就在半个月前,又重翻出戴上了。
电梯停在一楼,江露云看着他走出去,他的背影,沉稳而又让人心动,这么多年了,她走不近。
江露云自嘲的笑了一笑,戴上墨镜。
她跨出电梯,缓缓开口:“傅先生,四日后是屹然的生辰,你要不要去……哦对了,我差一点忘记了,四日后正是你订婚的日子,怕今年你是去不得了。”
江露云说着,声音顿了顿:“有一个拍摄合约就在这几日,我想拜托您帮我与对方说一声,能否延后几日,我想回京去看屹然。”
“好。”
他点头,缓缓转过身来,光影从他的肩上滑过,落在他的身后,将那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他看到江露云微红的眼圈,和左手上无名指上从未曾取下过的那一枚素戒。
“我会去的。”
屹然的二十九岁生日,他怎么会错过呢。
如果他还活着,今年就二十九岁了,他与江露云大约早已成婚,孩子想必也早已到了天真烂漫的年纪。
可这一切,都只是如果而已。
“你……怎么去?”
江露云面上带了几分讶异的神色,屹然的生日与他订婚的日子恰好撞在了一起,他若去北京,至少也要一日耽误,订婚的事情怎么办?
“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无论如何,我不会对屹然失约的。”
傅竟行说完,转身向外走去,江露云站在原地,安静看着他的身影走远。
她抬起手,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光滑的戒面,她的嘴角,就那样微微的翘了一翘。
屹然,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