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钓不钓的上来我都不会帮你。”杏花主人油盐不进,看向远方。
前面雾气朦胧,水天一色,风景美如水墨画。
他道:“我已经老了,不愿掺和江湖纷争。”
陆绯衣也知道这件事很难办成,索性也不急,坐在一边的另外一个石头上以退为进:“……那好,同你说说话总行罢?如果说话都不行,你也不用放我上来了。”
杏花主人不言语,板着一张臭脸,好像自己欠了他八百万一样,然而陆绯衣并不缺钱,也不会问别人借那么多钱,因此杏花主人这张臭脸的效果为零,丝毫起不到驱赶陆大魔头的作用。
“唉。”陆绯衣叹了口气,没话找话一样的四处看了看:“有时候还真羡慕前辈在这里隐居,杏花浦外无论何事均不挂身,好一个闲云野鹤。”
杏花主人冷笑:“若你想,也可以尽管找个地方隐居。”
闻言陆绯衣叹息声更大了,好像他有多么多么可怜,一肚子都是忧愁风雨:“难道是我不想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要是说跑,后面的人准要满世界追着我,非得将我一身皮肉全部割下饮干了血才肯罢休。”
他说得严重,但对面人毕竟是老江湖,起不来一点慈悲心。
——开什么玩笑?他再可怜也是陆绯衣,名震江湖的大坏蛋大魔头,谁有资格来可怜他??
杏花主人:“我却瞧你有本事得很,能让那么多人记恨你,也算是天赋异禀。”
陆绯衣咧嘴一笑又露出本性:“过奖,过奖。”
“……”他不谦虚,杏花主人却忍不住了,道:“你还有什么屁话要说?别在这挡着我浪费我的时间。”
“哦……”陆绯衣低着脑袋一撩落在地上的衣摆,“是还有些事,要仔细问问宋老先生。”
旧忆如梦
数十年前,杏花主人还不叫杏花主人,唤做宋佩,时玄兰也不叫时玄兰,唤做宋澜,只有宋篾一直叫宋篾。
那时候,三人都寂寂无名,年少,而向往做并排的飞鸟。
那时候,三人还算是兄弟。
宋家人用刀,行踪隐匿于山中,从不显山露水,少年时宋澜内敛,不善言语,也不喜欢见生人,宋篾与宋佩天性好动,时常偷摸带着宋澜偷偷跑下山,逃避练习。然而宋家人对于下山这一件事十分严格,他们回来后若是被发现就要遭一顿毒打。宋篾与宋佩不长记性,两人经常被打得龇牙咧嘴,但宋澜每次都只是闭着嘴掉眼泪。
那时候宋佩就在想,这人真是好一个顶天立地的闷葫芦。
后面稍微长大了些,宋佩与宋篾便开始有了些别的想法。他们二人都不喜练刀,只余宋澜每日刻苦。有一次三人在夏天跑去山间林池洗澡打水仗,宋佩与宋篾都跳了下去,只剩下宋澜还衣裳完整的在旁边的石头上练刀。宋篾看不惯他这副样子,将水泼到他身上,但宋澜脾气太好,即使被这样捉弄也并不生气,腼腆地笑一笑就过去了。
那时候宋佩与宋篾在水里说着要干什么。
宋篾说:“刀——世界上最没意思的东西。”
宋佩应和他:“我最讨厌刀。”
宋篾又说:“我以后,要习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功法,做天下第一。”
宋佩说:“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功法,那便习不得了罢?需得自创,才能说得上是独一无二。”
宋篾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那我便自创,我一定要做天下第一。”
宋佩:“你要做天下第一,那我就做第二。”
宋篾:“好,那宋澜做第三。”
两人说说笑笑,几乎把后半生都定好,又说起明年开春,可以自己下山的事。
宋家的规矩是只要满了十八岁便可自己下山了,但下山之后就不可以再回来,也不可以在外面说自己是宋家人。
三人都是冬天出生的,宋篾要比宋佩大一天,宋佩又要比宋澜大一天,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三人虽不是一个母亲肚子里钻出来的,却胜似亲兄弟。宋篾与宋佩都想着过完年后明年开春就下山,自己闯荡江湖去,但又放心不下宋澜——毕竟他的性格太过内敛,二人都担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会有其他人趁着他们不在欺负他。
毕竟小时候就这样——宋佩与宋篾都是生下来有父母陪着的,宋澜可不是。
他还没生下来的时候父亲就死了,他的母亲生他的时候也不幸难产而亡。
小时候宋澜被人丢石头,骂脏话,若不是两人在身侧,他简直要被别人欺负死。
宋篾道:“我们干脆把宋澜一起带走不就行了,而且他不下山,我们怎么让他做天下第三?”难不成到时候还让全天下给他留个空么?显然不太现实。
宋佩觉得有道理,但又觉得,宋澜兴许不会同意。
他看向水池边练刀的少年,压低了声音对宋篾说:“……可他家里吃死了他,只怕不会放人。”
宋澜父母虽亡,但还有个伯父,伯父不情愿养他又不得不养他,因此肚子里有气,时常让他干这个干那个,又喜欢喝酒,喝完酒就打媳妇打孩子,媳妇孩子被打了之后心中有气,又来打宋澜,以至于一旦宋澜的伯父喝醉了酒,他就要挨三顿打。
以前二人虽然有意要帮宋澜,但因为年纪小起不到什么作用,后面长大了,宋澜伯父中了风,他们一家人的担子就全在宋澜身上,他性格又软,只怕要走太难。
后面也果然如二人所料,宋澜不肯走。
于是二人也只能结伴下了山。
但他们还留了个心眼,担心宋澜日子过不下去,临走前偷偷找了宋澜,告诉他每年立夏两个人都会在他们平时最喜欢待着的那个泉池等一天,若是宋澜想走又被拦着,就在那一日来这里,到时候他们自会回来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