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通当年决定关闭早餐店,跟随儿子媳妇进城里生活,专心照料自己受到严重心理创伤的小孙子。
却不料日子没过太久,儿子就因工作调动,需要携全家前往国外定居。
“他们说美国有更好的医疗条件,能治孩子的病。”
“我也是顾全大局,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过去。”
但到国外,各方面的生活习惯,又不能适应。
其中包括出行不便、言语不通,做什么事情都有阻碍,所以只等孩子大些,他又忙不迭地跑回国内。
“失去家里几辈人的心血,给我们赵记早茶铺子做起来的口碑。”
“这件事情,确实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日日夜夜、辗转难眠、无法接受。”
尤其当年,没有所谓的商标意识,在店面转让后,接手的商家竟直接沿用了他们“赵记”的招牌。
有全镇稳定的客源,这么多年生意做下来,对方抓住机遇,改良产品,竟还推广出去,开了不少分店。
他们的财富积攒至今,家产少说千万。
哪像赵通,孤家寡人,竟还住在这间不足百平的老旧小区里,整日整夜,无所事事,郁郁寡欢。
偶尔念及往事,自己还会拄着拐杖,搭上从云京前往安德镇的班车,回到老店,走走看看。
即便那边的老房子,现在已经全部拆迁重建,但站在马路对面,透过荏苒时光,也能窥见几分他原来的模样,像是回到从前……
方惜亭马不停蹄,总算在太阳落山前,把这三家人都摸排完毕。
等到从张江的家里出来,他在楼下便利店拿了速溶咖啡,又倒进冰杯里,给自己提神醒脑。
正好在这附近出外勤的于恒,听说他在,想尽一切办法,抽出时间过来见面。
小家伙推开便利店的门,东张西望,视线捕捉到躺靠到休息区,闭目养神的方惜亭时,忙迎上来。
“副队。”
就算局内明令禁止,但大家都默认此事情有可原。
没有人会阻止方惜亭和谢序宁去着手调查十六年前的案情细节,甚至于有条件的,还会竭尽所能,给他们提供便利和帮助。
于恒看了方惜亭的笔录:“所以……他们三个人都没有杀人动机?”
能达到灭门的恨意,必然是要有非常强烈的杀人动机,才能促使这种结果的出现和发生。
方惜亭累得连眼皮都懒得掀开:“这只是他们目前的想法,与十六年前无关,如今马父身死债消,当事人再来反复重申自己对他有多恨,被害得有多惨。”
“的确没什么意义。”
“何况如今,警方重启案件调查,谁吃饱了撑的,上赶着把嫌疑往自己的身上惹?”
“只不过这三个人,有些是真释然,有些是假释然,有的人推心置腹,和你说真话,有的人想方设法,掐头去尾,隐瞒真相……”
于恒听完,再仔细翻了翻那几页笔记:“如果根据现状分析,张江应该是受被害人影响最小的一个吧。”
方惜亭十分钟前,刚从张江家楼上下来。
当年他因赌博,丢了工作,父母相继离世,妻子选择离婚,还带走了家里患有基因病的小孩。
在马父还活着时,张江赌瘾未消,执迷不悟,反复落入赌局圈套之中。
在双方闹崩、和好、闹崩、又和好的恶性循环下,张江从家庭美满幸福、到支离破碎、再到负债累累。
每一次输光了钱的懊恼、暴怒,逐渐演变为赌徒心理,想要回本,重蹈覆辙。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马之孝父亲被人报复虐杀后,他隔着一条警戒线目睹现场,深受刺激,才幡然醒悟。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赌狗是没有好下场的。”
“但他人都已经死了,我还去纠结自己输出去的那些钱,感觉很愚蠢。”
“人能活着,就已经是很大的幸运了。”
张江在目睹马之孝父亲被杀的血腥现场后,男人消沉一段时间,又决心振作起来。
他清算了自己的全部赌债,挨家挨户打下欠条,抵押老宅,外出沿海城市打工,省吃俭用,还清债务。
期间又找到妻儿,诚恳认错,努力挽回,全心全意投入家庭。
于恒指着这部分内容:“他离开安德镇后,勤勤恳恳、吃苦耐劳,在电子厂内得到赏识,步步高升。”
“妻子看到他的改变,愿意给他机会,孩子的基因病在夫妻俩的精心照料下,也得到了控制,没有进一步的恶化。”
“虽然日子清贫,但好歹一家人住在一起,各方面的发展都越来越好。”
“这相比起中年丧妻、女儿精神失常,完全无法自理,一辈子都得绑在自己身边,又不得不与性情泼辣的续弦,挤在潮湿老破小里,整日挨打挨骂,过不了一天安生日子的周臣。”
“以及痛失祖业,眼睁睁地看着他人借了自己的势,宴宾客、起高楼,家产升值千万,自己却孤家寡人、形单影只的赵通,都要好得太多了。”
方惜亭懒洋洋地,疲累极了。
听完于恒对自己笔记里的见解,他终于将视线微微眯起,睁开一条细缝来。
“你分析的这些,那都是马之孝他爸死之后的事情了。”
“在凶案发生之前,周臣不知道自己的豆腐磨坊会在安德镇开不下去,不知道自己会娶到那么泼辣的填房,不知道之后的日子会过的那么一地鸡毛。”
“赵通也不知道自己转让出去的店面,会在短短十几年里,市值翻倍,不知道儿子会携全家前往国外,不知道最后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守着老房子,孤苦伶仃。”